學達書庫 > 亦舒 > 絕對是個夢 | 上頁 下頁
十一


  那天之後,她沒有再提那件事。

  程功選了羅拉愛許莉的窗簾布及壁紙,統統藍白二色,這正是程真常穿的色系。

  說實話,程真最喜歡紅色,可是通衣櫃找不到一點紅,誰也沒說過一個人喜歡什麼就可以得到什麼。

  程真日常仍然白衣白裙,配著董昕一身藍白便服,再挑剔的眼光也看不出他們其實並非一對壁人。

  他們且已分居。

  在新屋裡,程真往往用整個下午蹲在花園整理玫瑰花。

  電話來了,她斟杯冰茶,在太陽傘下與劉群交談。

  「到巴黎來見我,我們瘋幾天。」

  程真笑,「我們還有能力做越軌行動嗎?」

  「我來採訪巴黎上中下三個不同階層華裔移民的生活情況。」

  「劉群,你也真挖空心思了在這裡。」

  劉群歎口氣,「你走了我只好自己來。」

  「競爭越發激烈了可是。」

  「很多事我不願做,因覺做得成功也沒有意思。」

  「我下一班飛機前來與你會合。」

  「我住在朋友的公寓,凱旋門路一號。」

  程真問女兒:「你可要去巴黎?」

  程功駭笑,「我有功課要做。」

  「那麼,記得每天收信、澆花,還有,替我問候董昕。」

  程功說:「其實董則師很想念你。」

  「我也很懷念十年前的他,」程真歎口氣,「我們都變了,或是說,他變了我沒變,我已跟不上他的步伐。」

  程功十分無奈,「你倆分開,真正可惜。」

  程真訂好飛機票開始收拾行李。

  「那種感覺,像看著熱帶雨林每分鐘消失一畝一樣。」

  程真哈哈哈笑起來。

  程功開車送她到飛機場。

  女兒都那麼大了,母親能不老嗎?她擁抱女兒,「我愛你囡囡。」

  「我也愛你媽媽。」

  劉群站在雕花欄杆的露臺等她,計程車一停下,她就自樓梯奔下。

  一見程真,怔住,衝口而出:「嘩,你形容枯槁,面如死灰,幹什麼?」

  程真摸摸面孔,苦笑,「看得出來?」

  「你在幹嗎?那篇太平洋怡安特寫稿到今天還沒寫完,人又弄得奄奄一息。」

  「稿子帶來了,馬上可以交給你,回去給律師看看,可能牽涉法律問題。」

  「你與董昕不妥?」

  「我們已分居。」

  「到聖打柯裡去喝杯咖啡再說。」

  「這巴黎已不同我們大學時期的巴黎了,路畔咖啡室又擠又髒。」

  「哎呀,小姐,別老嫌這嫌那好不好,誰不知我同你一過二十八歲半天地就已變色。」

  程真仰天長歎一聲。

  「有沒有想過回來?」

  「天天想。」

  「你知道報館是求之不得的。」

  程真低頭不語。

  「來,出去走走。」

  「讓我們到麗池吃飯。」

  「怕訂不到位子。」

  「董昕有熟人,叫董昕打電話訂桌子。」

  「董昕會罵你的。」

  程真說:「再不高興至多同我離婚,還能更壞嗎?」

  她拿起電話撥過去。

  一邊又與劉群擠擠眼,「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

  劉群見她如此悲涼,不便言語。

  電話接通,程真有點兒喜歡,「董昕,你在家?」

  董昕冷冷答:「這是我新辦公室號碼,程真,你在何處?」

  「我與劉群在巴黎會面,董昕,請替我們到麗池訂位子吃飯,一小時後到。」

  董昕沉默半晌,「你請幾個人?」

  「我們二人。」

  「我儘快複你。」

  「你正好有空?」

  「不,我在會議室,我有臺灣客人在。」

  程真立刻掛斷電話。

  這時劉群說:「你們也不是不相愛的。」

  程真微笑,「是呀,我仍肯煩他,他仍願意應酬我。」

  「沒有複合的機會?」

  「待正式分開之後再說吧,此刻言之過早。」

  劉群啼笑皆非。

  兩人正絮絮不休講個不停,電話響了。

  是董昕的秘書,「董太太,麗池二人桌子已訂妥,一小時後,即是巴黎時間晚上八時半。」

  程真道謝。

  「來,換衣服。」

  「誰請客?」

  「董昕。」程真䀹䀹眼。

  劉群笑,「我一直不喜歡他,現在才覺得他有點兒好處。」

  程真忽然問:「他有什麼不好?」

  劉群答:「驕傲,瞧不起我們這票寫中文為業的人,動輒問:你可會考慮用英文寫作?程老真在社會上已是知名人士,他硬是佯裝不知,正式大男人沙文豬。」

  程真呆半晌,「換衣服吧,我們要出去了。」

  桌子在柱後,一看就知道是臨時搭出來的,可是程真還是給領班五百小費。

  坐下,研究菜牌,程真一點兒胃口也無,正彷徨,領班捧上香檳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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