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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周子文坐下,也不說話,豪爽地大塊朵頤,他吃得那麼暢快,菜汁自嘴角滴下也不自覺,呼嚕嚕扒了三碗飯。

  這個男人,光是看他吃飯,就會喜歡他。

  吃飽後他主動到廚房去切水果。

  福在取過一顆藥丸,放進他酒杯裡。

  藥丸迅速溶化,絲毫痕跡也無。

  福在看了心驚,不禁用手掩住胸口。

  片刻周子文捧著水果出來,「今日傭人全體放假?」

  福在回過神來,「我不知道。」

  「真是,怎麼問起你來。」

  福在陪笑,「沒關係。」

  她臉上的肌肉又漸漸繃緊。

  「你只吃了一點點,那麼,多用點水果。」

  福在點頭。

  「月玫可是去了打牌?」

  福在不知怎樣回答。

  他取過酒杯,「福在,我們到書房說話,桌子待傭人回來才收拾吧。」

  福在答:「飯菜攤著欠衛生,我略為整理一下。」

  「我幫你。」

  「你會家務?」

  「當年做留學生,我在唐人街餐館裡做過暑期工,磨著大師傅教做燒肉叉燒。」

  福在說:「那段生活一定很有趣。」

  「很吃苦。」

  福在忽然說:「生活總是折磨人。」

  他們到書房,周子文又斟一杯威士忌加冰,他能吃也能喝。

  他歎口氣,「你看得見,我與月玫的關係,已經失救。」

  福在沉默。

  這是真的,旁人也無謂虛偽的問:能否再盡一點力,或是:去找心理醫生談一談。

  「一直以來,我剛愎自用,不肯答允月玫分手條件,今日想來,十分過分。」

  她要求什麼?

  「月玫要求分我財產一半。」

  啊。

  「她要現款,我一時調不出來,於是說了一個略低的數目,她不答應,於是拖到今日,也許還想她回心轉意,現在知道,是沒有可能的事了。」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疊照片。

  周子文指著相片中的人說:「這人,叫桑原,是一個日本人。」

  他全知道了,福在睜大雙眼,他還知道什麼?

  「英俊,高大,年輕,會得體貼女人,他正是月玫喜歡的那種類型。」

  照片裡全是月玫與桑原親熱情況,說也奇怪,因為他倆長相俊美,看上去似一部電影的劇照,並不覺猥瑣。

  周子文說:「福在,你不覺詫異,你一早知道?」

  福在點頭。

  「所以,你同情我?」

  福在忽然說:「大丈夫何患無妻。」

  他點點頭,「我已決定答應月玫條件,我同意離婚,今日是我三十八歲生日,我還有下半生要過,恢復自由身對我有益。」

  終於想穿了,福在代他高興。

  她今夜的任務呢,福在額角冒出汗來。

  周子文又歎口氣,「我如釋重負。」

  他好像覺得疲倦靠到長沙發上。

  他對福在說:「自小我長得醜——」

  福在歉意之極,「不,鬚眉男子,自有氣度。」

  「福在,你確是溫婉,唉,你說,自始至終,月玫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周子文十分唏噓,她轉過頭去,發覺周子文已經昏睡。

  福在看看時間,恰恰九點半。

  照計劃,福在應當開亮周宅全屋所有的燈,示意月玫她已完成任務。

  從此,福在不欠月玫人情,她可以立刻離開周宅。

  月玫打算做些什麼與她無關。

  月玫怎樣尋找時間證人,也與她無關。

  她的責任已經完成。

  但是,福在卻沒有開亮電燈。

  相反,她把所有的燈都關掉。

  接著,把那疊照片收回抽屜裡。

  屋裡漆黑,屋外陰雨。

  周子文在書房長沙發上憩睡,福在回到偏廳靜坐。

  月玫看中她的懦弱,月玫看錯她了。

  十時正,有人敲門。

  福在坦然無懼地去開門。

  門外站著司機,他說:「王小姐,太太說約了你打牌。」

  呵,這時月玫替她安排的時間證人。

  她這時如果離開現場,以後什麼事都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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