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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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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兄弟要追斬我。」 我輕輕說:「這是最低限度需要付出的代價,」我停一停,忍不住好奇,「發生什麼事?」 「性格上有不可諒解的分歧。」 「怎麼會到最後階段才發覺?」 「臨崖勒馬。」 「請貼怎麼辦?」 「我會派人一張一張收回。」 「一共多少張?」 「不很多,百多人。」 「以後,那位刁蠻小姐可能做人。」 「我對她不起。」 「對於這種奇恥大辱,她如何應付?」 「她回亞洲探親,可能一年半載不回來。」 我想她會儘快同另外一個條件優秀的男人結婚,平息話柄。 咖啡涼了。 「我們一起吃午飯吧。」 我尚未回應,王旭的電話找我:「家亮,你自己吃飯吧,我被一班日本人纏住。」 鄧志一問:「到捨下便飯可好?」 我意外,「你會烹飪?」 「現代男子,非得會煮幾個菜,才討得異性歡喜。」 我哈哈笑,「別說得那麼可憐,我也會入廚。」 他用車把我載到附近大學區,指一指公寓:「三樓。」 公寓用舊貨倉改建,保存原有木梁、紅磚,進門有個天井,巨型瓦盆裡種著高達七八尺的仙人掌。 此外,玄關還擱著一輛摩托車與爬山腳踏車。 沒有家具,只有工作臺與一張椅子。 「你睡什麼地方?」我詫異。 「睡袋。」他指一指角落。 「坐呢?」我忍不住笑。 地板角落有一張大沙發對牢大電視及音響設備。 我呵哈大笑,王旭找對了設計師。 不過他的廚房設備齊全,竟擁有三十多種香料,我自告奮勇,「我做芙蓉蛋給你吃。」 「那不就是奄列?」 我在冰箱找到海鮮材料,取過大蝦切段加火腿粒和些許芹菜、若干蔥花,加蛋炒了起來。 我故意把蛋皮煎焦,又加上幾滴老抽醬油,香氣撲鼻。 我說:「可以送飯或淨吃。」 填飽肚子,容易說話。 他捧著一隻青花大碗吃得碗腳朝天,見我在沖普洱茶,又連聲叫好。 「你怎麼知道該喝這個茶?」 「你廚房貨色齊全。」 他前未婚妻應當十分滿意才是,但是,那刁蠻女可能長期節食,只靠梳打水與梳打餅乾維生。 他沒有再提他的前頭人,這是優點,丟下她,已經十惡不赦,再振振有詞訴說她不是,就當淩遲處死。 我們談一會設計細節,我始終沒告訴他我是半個行家。 隨後,王旭電話到了,「我把日本人交給旅行社代表,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古哈斯博物館。」 「廿分鐘後我到門口接你。」 鄧志一看牢我,「我差些忘記你是別人的未婚妻。」 「是,我與王先生相識已近十年。」 「那你莫非八歲就認識他。」 我說:「很高興認識你,鄧先生。」 「就如此?」他失望。 我也有點惆悵,可是,再踏進社交圈是要付出代價的。 連粉蝶聖琪也漸漸動了歸家念頭,可見歡場風險有多大。 我與他道別,朝對面轉角的古哈斯博物館走去。 在門口站一會,王旭就到了。 「你心情很好呀。」 我握住他的手,「我們結婚吧。」 「嘩,又轉變心意。」 「婚後,每天晚上說句『親愛的早點睡』便是一日,多麼逍遙。」 王旭笑出來。 「約會甚苦,老中青三代女子都渴望被異性追求,實則苦多樂少:他明天會不會來,他的愛還在不在?主動還是被動?他忽然冷淡又該怎麼辦……整個世界的動力被荒廢。」 「可是,其中有痛苦也有快樂,我愛上我之際你還不知道,你把我當老師,同我說,有人害你落淚,我 心中酸甜苦都有,對,那人呢?」 我反問:「誰?什麼人?」 王旭說:「大概要等六十歲才會再度想起他姓甚名誰。」 我沉默下來。 「與設計師談得怎樣?他是我老友之子,朋友都早婚早結果子,子女們均已出身,志一是個藝術家,工作不很專一,但光芒四射,不易找到他呢。」 我點點頭,知道了。 「明天一早,我要回香港,你可要同行?」 「我手頭還有一些公司合同要看。」 「那也好,如果你悶,馬上與我會合。」 「不是說好要退休嗎。」 「公司已停止接收新合約,並且準備轉讓股份,其中百分之十五打算贈予老夥計。」 我靜靜聆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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