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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你少擔心,不語不會嫁不出去。」

  「你又錯了,我從來不為她擔憂這個,我只怕她花光節蓄,那就煩了。」

  這是事實。

  「只要她經濟獨立,體面風光,才不怕找不到男伴,真是愛嫁誰就嫁誰。」

  「是錢作怪嗎?」

  「當然,誰會拖一個包袱上身。」

  解語低下頭。

  方玉堂說出實話:「你放心,年輕貌美如你,不怕沒人背著走。」

  解語啼笑皆非。

  「找到固定男朋友沒有?」

  「十劃沒有一撇。」

  「同齡男子都很幼稚是不是?」

  「那也不用去說它了,至可怕是他們的母親,不過四五十年紀,未老先衰,一副封建時代老夫人姿態,對兒子女友評頭品足.這個出身有污點,那個相貌不夠端正,像挑王妃。」

  輪到方玉堂笑,「你仿佛在說我老妻。」

  解語講老實話:「是方太太倒還罷了,你們家到底養得活媳婦,不但有傭人服侍,不愁三餐,尚可即刻移民,可是那種幾乎僅夠溫飽的人家,也同樣裝腔作勢,那才氣人呢。」

  「不用生氣,遲年惡婆婆會碰上刁鑽媳婦,有得好鬥。」

  方玉堂自己也困惑了。

  對著花解語,他好像無話不說,甚至絮絮閒話家常,都饒有趣味,這是怎麼一回事?

  而解語又主動恢復與他來往,又有何機心?

  「難得你不記仇?」

  「我事事均記得清楚,可是你同我們家,到底已有那麼久的淵緣。」

  方玉堂有點羞愧。

  「我無時無刻不想念不語。」

  「你才沒有。」

  方玉堂見她不信。一個中年男人,也不好解釋,別轉話題,「我那個朋友,仍想認識你。」

  解語看著他,「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吧?」

  「那當然,商場跟紅頂白,沒有影響力,誰理他。」坦白直截了當。

  解語搖頭,「不,我不想認識他,」她狡黠地笑一笑,「媽媽說我年紀還小,宜專心讀書。」

  方玉堂也笑笑,「我這位朋友,生性大方慷慨,富甲一方,學養俱佳,是位正派人物。」

  「我肯定他是,可是,我功課實在忙不過來。」

  花不語監製的巨制,光是外景,足足拍了半年,不能說進行得不順利,又不住招待記者探班,故報上時有報導,並不冷落。

  眼看又可順利過關,忽然傳來晴天霹靂。

  解語記得很清楚,那一天,回到家,看見不語躺在她的床上,面如死灰,一動不動。

  「姐姐!」

  她立刻放下書包,跑到床邊,蹲下緊緊握住姐姐的手。「怎麼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不語見過不少大場面,能叫她全身顫抖可真是大事,解語驚惶不已。

  不語用手掩著臉,「別告訴外婆。」

  「什麼事?」解語嚇得落淚,「可是你健康出問題?」

  「要死倒好了。」

  「講出來商量。」

  「壞了事了。」

  「怎麼會!」

  「底片被上頭扣留,不予發還。」

  「什麼理由?」

  「拍攝場地牽涉到軍事基地機密。」

  「這正是宣傳重點之一,你不是早已搭通天地線了嗎?」

  「打通的原來只是地線,上一層的天線現在大發雷霆,說我們根本沒有招呼過他,將底片扣住,要好好研究。」

  解語張大了嘴。

  「我這下子可完了。」

  解語問:「要研究到幾時?」

  「完了!」

  「你還不找人疏通?」

  「找誰?有字號的人都不擔這種干係,一部電影而已,年中不知多少失敗投資,這個戲有何特別?」

  解語抓住姐姐的手,「資金——」

  「我已收了訂金作為投資,不能如期放映,需做龐大賠償,若宣佈破產,得變賣一切產業。」

  不語失聲痛哭。

  最令她傷心的是非戰之罪,而是不可預測的政治因素。

  她急痛攻心,已近歇斯底里。

  解語把姐姐緊緊擁在懷中。

  「有得救有得救,別擔心。」

  「我們已想盡辦法。」不語嗚咽。

  一日之間,她似老了十年,身體佝樓,四肢軟弱。

  解語服侍姐姐吃藥,安排她睡下來。

  她即時去找方玉堂。

  秘書迎出來說:「方先生開會。」

  「我有要緊事,不能等,請他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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