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花解語 | 上頁 下頁


  她把手握得緊緊,不想老方看見它們在冒冷汗。

  只聽得老方說下去,「原來時間過得那麼快,十年晃眼過去,原來,我子女均已長大成人,隨時可論婚嫁。」

  解語推開車門,下車。

  方玉堂詫地問:「你往何處?」

  解語站在公路上,真的,往何處,一直走回家去?那要走多久,可是三個小時以上的路程,體力吃得消嗎,吃這苦又是為何來?「快上車,我還有話同你說。」

  解語立刻上車,坐好,系上安全帶。

  方玉堂看著她,「我們一向是朋友,你不該生我氣。」

  「你遺棄姐姐!」

  方玉堂忽然忍不住:「你一直叫不語姐姐,實際上,年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誰?」

  解語不明他說什麼,張大眼睛。

  方玉堂細細觀察解語雙目,他後悔的歎口氣:「天,沒想到你是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什麼?」

  天色漸暗,路燈亮起,方玉堂的臉上蒙罩陰影。

  他問非所答:「這年代,說不上遺棄,我不過與不語終止關係。」

  「方先生,別游花園,請把話說清楚。」

  「你那麼聰明伶俐的人,這些年來,真相信不語是你的姐姐?」解語如頭頂被人淋一盆冰水。

  方玉堂歎口氣,「我有義務告訴你,她是你的生母。」

  解語整個人凝結。

  方玉堂說:「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家,真不曉得怎麼會在這繁囂無情肮髒的都會裡生活了三十多年,且如魚得水,為蠅頭小利爭個不已,哎,今日看來,酒色財氣,真不知所謂。」

  他把車子駛下山去。

  要到這個時候,解語才問:「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六個字那麼簡單。」

  「誰告訴你的?」

  「她本人。」

  解語不信,「她為什麼對你說出秘密?」

  「因為,」方玉堂歎聲氣,「當時,我們是相愛的。」

  「她編一個故事來博取你同情。」

  「解語,外婆是你的外婆,不過是她的母親。」

  「不,我倆是姐妹。」

  「你們相差十八歲。」

  「有些同胞差二十五歲。」

  「我不你爭辯,你們已不是我的責任。」

  方玉堂再也不說話。

  他把車疾駛。

  到了門口,他替解語打開車門。

  「解語,我一直喜歡你,你明敏過人,溫婉可愛,我會想念你。」已到家門口,解語頭也不回上樓去。

  電梯往上升,解語心情空洞彷徨,而電梯駛得特別慢,每站停,層層有人進出。

  好似永遠到不了家似。

  終於到了,出電梯,發覺走錯一層,只得往下走。

  一級級樓梯下去,每況愈下。

  她掏出鑰匙開門,外婆已經回來。

  詫的說:「你看上去精疲力盡,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疲憊地說:「外婆,我們生活可會出問題?」

  「你放心,沒問題,省吃省用,應當足夠。」

  解語呼出一口氣。

  「你為何如此問?」

  「方玉堂叫我轉告姐姐,他要妻兒團圓,要開本阜,不再回來。」

  外婆怔住。

  解語說:「我累極了。」

  她撲倒床上。

  就那樣睡著了。

  半夜醒來,十分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都能熟睡,可見事不關己,到底已不勞心。

  見不語房有燈光,她推開房門。

  看到不語在她心愛的那面水晶鏡前卸妝。

  這是不語多年來好習慣,每日,無論多晚,多累,她必徹底卸妝。她在鏡內看解語。

  「老方向你攤牌?」

  解語點點頭坐下來。

  「說以後都不來了?」

  「是。」

  笑盈盈,繼續抹去殘妝,露出茭白臉容。

  打個哈欠,啪一聲關了床頭燈。

  解語吃了一,在黑暗裡問:「就這樣?」

  聽見不語已經躺在床上,她像是經過鄭重考慮,過片刻才說:「不然怎樣辦?」

  抱住他膝頭哭嗎,這不過是一項職業,一項營生。

  是,不語是要必她想像中堅強。

  「他還說什麼?」

  「什麼是非成敗轉成空,幾度夕陽紅之類。」

  不語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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