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花好月圓 | 上頁 下頁
十二


  是呀,找他有什麼用?他都兒孫滿堂了。是真的為了他?為著一個人?怎麼可能?

  「他長得可好?」我問。

  侗小姐不肯說話,我只好送了她回家。

  屈太太很奇怪我,她說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這年頭,誰有同情心?聽了這種新聞,只當笑話。我不怪屈太太,我心裡被宋家明佔據了,被屈明珠佔據了。這年頭還有這樣的傻子。天下得不到的思想多著呢,若因此發了癡,十條命也不夠呢,不見得這樣,再去尋別的罷了,何苦這麼自己作對?

  下午我和明珠說了很久的話。

  「今天好嗎?」我問她。

  「很好。」她說:「你不是要看我的照片?我找到兩張,夾在畫冊裡忘了,今早卻找了出來。」

  她把照片給我看,我一看就知道她與宋家明。照片不大,可是拍得很好,他們兩個人坐在水仙花前面,很客氣的樣子。

  我問:「他是誰?」明知故問。

  「家明。」她說。

  「是嗎?」我說:「是同學不是?」

  「比我高一班。」

  「還有沒有見面?」我問。

  「但凡是外國的同學,不打罵的已經很好了,還回來見面呢!」她自然地說:「我才沒那麼空。」

  「我以為他是你男朋友。」我看著他的照片。他是一個評論的男孩子,一件白毛衣,一條牛仔褲,纖秀如女孩子,可是嘴角充滿了毅力,眉毛濃而且美,一個漂亮的孩子,才貌雙全。

  「是呀,很多人以為他是我男朋友,有時候連我自己都糊塗了,但是我們不過是好朋友,他有未婚妻的。你也有未婚妻,是不?梁醫生?」

  我點點頭。」他回來結了婚,是不是?」我問道。

  「他說——要念碩士的,後來決定回來結了婚,再去念碩士,恐怕連博士也拿了吧?可是我老覺得象他那種人,結婚是可惜了一點。」

  「為什麼?」

  「結婚是普通人的事兒,瞞天過海,自以為是,他不是那種人,他太驕傲了,我很佩服他。」明珠說。

  明珠說這幾局話,前後一點連貫也沒有,她說話一直是這個樣子,我也不覺得奇怪。她到底是有病的人。

  我決定要去找她的家明。

  既然有了他的頭緒,要找就不難,我托了老張,又托了別人,轉來的話說:那位寶貝兒家明先生不要見我。我火氣很大,又托人傳話,說要見他的不是我。我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他又不是一見發財,我見了他有什麼好處?我叫老張去跟他說,要見他的是明珠!他以前的明珠。

  隔了沒多久,老張又傳來了話,留下了位址,電話。

  我冷笑問:「這是那個是沒鬼家明的意思嗎?他奶奶的,明珠還沒有到霍小玉的地步,我也不是武功高強的住客,可是這當兒,我也不得去揍這只鬼一頓!」

  我冷笑問:「他媽的,他也有姐姐妹妹沒有?他怎麼收拾被人女兒,將來人家也怎麼收拾他女兒!報應就在他面前!」

  老張說:「你少咒人!醫學院出來,淨學了些粗話!」

  我說:「換了你,你氣不氣?人家女孩子半死不活的,人家做娘的以淚洗面,他老先生沒事人一個,推推搪搪,把他宰了。」

  「算了,你少替天行道,電話位址都在這裡,去不去由你。咱們都是醫生,個個象你,做醫生做出這些毛病來,乾脆自己躺精神病院去好了。」老張皮笑肉不笑的說。

  妹妹一邊勸說:「我看牽涉太遠了,哥哥,你何必管人家私事。治得就治,治不好,那就放棄。」我靜了下來。

  良久我說:「我還是要去見見宋家明。」

  「你這是何必呢?醫好了她又不能拿諾貝爾獎。」妹妹皺著眉頭,「做醫生是做醫生,我從沒見過一個醫生是你這樣的,你看爸爸,看大哥,都是一付清爽相,病人來了,安慰他們幾句,開了藥,打發他們走,你是怎麼了?我看你是走火入魔,自己有了毛病。」

  我低聲說:「你沒見過那個女孩子……」

  「她是什麼?是大美人?」妹妹問。

  「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我說。

  「我不感興趣。你真要去找宋家明?」

  「是的。」我說。

  「見了他又怎麼樣?逼他娶明珠?」妹妹問。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見他。」

  我與明珠在園子裡散步。明珠說話很清楚。

  她是這個樣子,有時候糊塗,有時候清醒,即使糊塗的時候,也不討厭,我習慣了她,我喜歡她,這個人很有點意思。

  她說:「我總是愛上一些不該愛的男人。」

  我笑了,「這是什麼意思呢?」

  「真的,「她笑,「而且愛得快,去得也快。打15歲開始,年年暑假愛上不同的男人,有時候是同學的哥哥,一會是老師,或是爸爸的朋友,或是教授,過了暑假,就忘記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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