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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嘴裡問:「這些事,屈太太,明珠的媽媽不知道吧?」

  夏小姐聳聳肩,「我為什麼要說?說了她也不相信。」

  「家明不喜歡明珠?」我問。

  「說來話長,真是好笑,其實宋家明根本不是咱們一系的,他——仿佛是什麼科的?我不清楚,但是因為網球賽的關係,把他們拉在一起雙打,人家是有未婚妻的,青梅竹馬,要好得不得了,她又來她那一套,要過去硬來,宋家明偏偏不睬她,給了她老大的白眼,她碰了釘子之後,倒是靜了好會兒,天下太平,沒想到現在又故計重施。」

  「呵,「我說:「就這麼?」

  「就這麼。」夏小姐說:「她碰了釘子,倒是跟以前不同了,收斂下來,可是大家還是討厭她。」

  「謝謝你。」我說。隨手付了茶賬。

  她知道得不多。

  我另外去找一位侗小姐。

  這位小姐中人之姿,很穩重。我仍以明珠的「未婚夫」姿態出現,在侗小姐家裡發問,這侗小姐是教書的,很有點看不起我。

  她說:「娶老婆要查過去?難怪嫁人是越來越難了。如果明珠要查你的過去,可怕梁醫生也有好幾段好看好聽的吧?」

  我尷尬地說:「但是一位夏小姐——」

  侗小姐歎了一口氣,「你聽了這位的話,那是什麼都完蛋了。她當年有個不爭氣的未婚夫,一見到明珠,骨頭都酥了,死追著明珠不放,亂纏一通,明珠一見到她就頭疼,避之則吉,可是她還硬說明珠搶她的情人,這女的不要臉。」

  我靠在椅子上。

  這就是人生,大家上演羅生門。

  我說:「侗小姐,我老實跟你說,我不是明珠的未婚夫,我是她的醫生。」

  侗小姐嚇一跳,「明珠患了什麼病?」

  「神經衰弱。」我說得好聽一點。

  侗小姐默默的」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

  「我們這些同學回了香港,都不見面,我只在開頭的時候與明珠通過幾次電話,她是相當的不快樂,只說悶。」侗小姐說。

  「你知道宋家明其人?」我問。

  侗小姐看我一眼,「你到底是未婚夫還是醫生?」

  「醫生。」

  「你幹嗎說謊?」她問。

  我不好意思,「我——」

  「這是明珠的私事,我不便說,你去問她自己好了,我有事,對不起,梁醫生。」

  「可是——」我攔著她,象個無賴一般。

  「那麼你去見宋家明本人也可以的。」侗小姐說。

  我如五雷轟頂一般,「什麼!他——他——竟在本市?」

  侗小姐諷刺我,「梁醫生,恐怕你不止是明珠的醫生吧?」

  我歎口氣,「侗小姐,明人面前不打暗語,你有空去看看明珠,你就明白了,她說不清楚話。」

  「我不相信,我這就跟你去看明珠!」她氣道。

  「反正我跟她四年同學,去看看她也是應該的。我不相信她有什麼大病!」

  我說:「你見了她,什麼話也不要說,只是靜靜的注意她,明白沒有?」

  她很猶豫:終於點了頭。

  我跟侗小姐上屈家,屈太太不肯讓明珠見外人,一聽到是明珠以前的同學,更加變色。我只好保證不妨,但她還是不高興,一面連連向我施眼色。

  明珠在書房裡繪畫。

  我進去了,她抬頭跟我笑笑,她說:「今天你遲到,醫生。」

  侗小姐的臉上馬上釋然了,她歉意的向我看了一眼。屈太太緊跟在我們身後。

  明珠笑問:「咦?怎麼一大堆人?」

  侗小姐柔聲說:「明珠,你好嗎?」

  明珠根本不記得她。只是看著我,隨口答:「好,這是護士小姐嗎?」

  我問:「明珠,你畫畫?」

  「是呀,你知道,我是個大懶人,不到要緊關頭不做事情,」她放下筆,「怎麼,你有話跟我說?」

  屈太太搶著說:「是——梁醫生現在有點事,他下午再來。」

  明珠笑著說:「那麼早點來,我有東西給他看。」

  屈太太擺明瞭要逐客,我與侗小姐只好自動離開。

  我默默無言。

  侗小姐哭了。

  我說:「沒什麼好哭的,都三四年了,一直這樣子,常常叫我家明,又有時候說沒家明這個人。」

  「她是真愛上宋家明啊,誰也不相信。」

  「宋家明現在兒孫滿堂了?」我諷刺的說。

  「回來結的婚,在報紙上登的啟事。」

  「我去找他。」

  「找他有什麼用?」侗小姐反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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