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花好月圓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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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我把她帶到我們家坐了一會兒,介紹她給妹妹認識,妹妹對他非常感興趣,實際上開頭那一小時妹妹根本不曉得她便是我那個病人,也不止妹妹一個人以為明珠沒有毛病,大多數人如此,後來我暗示了幾次,妹妹明白了。 「我還以為哥哥有了女朋友了。」妹妹笑。 明珠聽到了,轉過頭來,很老成的說:「梁醫生人真好,將來誰嫁給梁醫生,是有福氣的。」 妹妹哼了一聲,「可是那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明珠笑問:「誰?」 「她未婚妻呀。」妹妹斜視我。 我只好微笑不語。 明珠說:「啊,梁醫生已經定了婚嗎?」她看著我,「那位小姐在哪裡?」 妹妹說:「還留在外國呀,還不肯回來呀,他還在等呀!」我白了妹妹一眼。 明珠怔怔的想了一會兒,「是我,就不等了。」 我與妹妹都詫異,明珠竟是這麼坦誠的一個人,想到什麼說什麼。 明珠又補上一句:「女孩子沒有多少年可以等,如花美眷,也敵不住似水流年。女孩子的最終結局,不過是如此。」 我很吃驚。 這跟她鬧彆扭,打網球的態度差了多少! 妹妹看了我一眼,後來她說:「誰說她有毛病,誰才是神經病!我覺得她大智大慧。不過稍微看得太透一點,比起那那位未婚妻,她是大方得多了。」 我不響。 明珠的病大得很,把她送了回家,她便嚷累,我看她睡的。她一天總得睡上那麼10多個小時,不知道有沒有做夢,不知道夢是不是好夢。 我回來跟妹妹說:「1969年,皇家學院的畢業生,你有沒有認得的?」 妹妹說:「發癡了,出一個這樣的題目叫我做,皇家學院一年畢業幾萬個學生,怎麼查去?你親自到了皇家學院,人家也不會告訴你。」 我問:「黃的弟弟仿佛是皇家學院的。」 「這年頭誰不認是皇家學院的?」,妹妹白我一眼。 她不肯幫忙,只好我自己來。我查了半晌,黃的弟弟不是皇家學院的,是聖瑪麗院,我又托了他。閑了我翻閱明珠的筆記。那些筆記是整齊的,乾淨的,一絲不亂,她用鋼筆,有時候也用原子筆。她沒有畫畫的習慣,筆記邊緣清清白白。有時候用中文寫著一些字,有詩有詞,或是:「我不能集中精神」「想回家」都沒有奇突的地方。書本上有些字跡跟她不一樣,看得出也是女孩子的字,一定是她把書借出去,又收了回來。 我不明白,很正常的一個學生。不寫日記。一點線索也沒有,開頭大家以為她是為了一個叫家明的人,可是今天連她自己都否定了家明的存在。她親口問的:「家明是誰?」她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 我合上她厚厚的筆記本子。 電話響了,黃說:「1969年的畢業生,是不是?我表嫂的阿叔的奶媽的表兄的堂姐的兒子也是1969那一屆的,你問他吧,難得在他也是工程系的。」黃笑。 「別瞎纏了,這人在什麼地方?」我興奮地問道。 「在我這裡,你在電話裡說?還是當面說?」黃問。 「當面說。我馬上來,我請喝酒。」我說:「那位先生多大年紀?叫什麼名字?」 「姓王,叫家明。」黃說:「你馬上來吧。」 我嚇一跳,家明!不過,這是一個普通的名字,而且明珠的家明比她高一年級,不會是這個家明。 (三) 我在20分鐘內趕到黃家,見到那位家明,真是失望,換句話說,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個家明。他五短身材,好好先生,五官擠在一起,一頭的汗,見到我直哈腰,問我有何指教,老黃在一邊直笑。 我說道:「想跟兄台打聽一個人。一個女孩子。」 那胖胖的家明說:「胖的瘦的?女孩子不少啊。」 「念化工的,很漂亮,網球高手,皮膚很白。姓屈,叫明珠。掌上明珠。」 胖家明想起來了,「啊,明珠呀!早說好了!誰不認識她?那個淘氣鬼,把男同學當傻子似的趕來趕去,結果誰也沒碰到她一個手指尾。」 我高興的問:「兄台是否是其中一個?」 胖家明臉紅了,「我,我可不會,我還量力呢,哈哈哈!」他遲疑,「她現在怎麼了?早結婚了吧?」 「她在大學時期,有男朋友吧?」我問。 「嘿!不勝枚舉,如過江之鯽,她不是我班上的,也不同系,但是人人知道明珠大名,外國人叫她明」。 「她有一個很要好的男朋友,」我打斷了他的眉飛色舞,「叫家明,比她高一班,你可知道有這個人?」 「是嗎?」他問:「也叫家明,姓什麼?洋名是什麼?」 我尷尬地說:「不知道。」 「叫家明的人多著那,你怎麼這麼問?」旁家明翻翻眼。 我只好以明珠的口吻形容著,「很漂亮的男孩子,也打網球,很有點驕傲,孤芳自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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