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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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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她自前門走出去,如果有人守著這幢大廈,前後門都一樣避不開。 榭珊說:「我沒有發覺追蹤的人,一張生面孔都沒有,令我更加惶恐——我們不說這個,你要帶我到哪裡去?」 我可以看到她眼中的恐懼、慚愧沒有保護她的能力。 我帶她到意大利小館子吃比薩。 榭珊的姿容吸引了鄰座的客人,讓她出來亮相是非常不智的事,但我不禁為她驕傲,呵,男人的虛榮心,我願意一輩子呵護她。 離開餐館,我與她在街上散步,她對我說,她從來沒試過獨自在街上逛,宋家的四兄弟一向是她的保鏢。 我忽然說:「那時候,你是一個王妃。」 她閉緊嘴唇,不想再說宋家的事。 她很興奮,頻頻告訴我,外邊的世界比她想像中的更自由更活潑,她想她會適應。 我凝視她,我問:「你是真的不回去了?」 她答得很快,「死都不回去。」 我放心了。 回到家,瑞芳來開的門,她面有慍色,一見我便把我拉在一旁。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撒哪一個謊。 她說:「我全知道了,宋約翰在裡頭等你!」 我的心一跳。 「你以為你逃得過他們那種人的眼睛?你白白惹事。人家夫妻不和,只有勸人家和好,你卻幫人家的老婆東藏西躲,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心沉下去。他們果然又一早知道了。 「現在人家來要人,你這個台塌得可真到家。」她憤怒地埋怨。 我已許久沒有看到瑞芳發脾氣了。 我呆著一張臉看牢她。 客廳裡傳來宋約翰的一聲咳嗽——「少堂,你回來了?」 「是。」我橫著心走出去。 「少堂,我是來要人的。」他開門見山說。 「她不會跟你們回去。」我說。 「要她親口對我說,我才回去回復。」他答。 「積克,」我說,「你們為何不放過她?」 他說:「少堂,這是我們的家事。」 「可是她——」我忍住了。 宋約翰注視我良久,忽然怪異的笑,「少堂,你以為——你以為她出走是為你?」 我憤怒,漲紅了臉,大聲地答辯:「我是她惟一的朋友!」 宋約翰歎口氣,「少堂,你帶我到她那裡去,我不想直接去敲門,她到底還是我們家少奶奶。」 我轉頭,瑞芳站在門口,瞪著我。 宋約翰很尷尬,轉過了頭。 瑞芳冷靜的說:「把地址告訴他,少堂,我們不管別人的家事,為朋友出力,擔關係,都是可以的,但我們沒有私心。」 宋約翰看著我,等我的答覆。 我說:「瑞芳,原諒我,我——」我吞一口涎沫,眼睛看著別處,「我答應榭珊幫她忙。」 「你真被人家說中了?」瑞芳顫抖地問我。 「她為著我離家出走。」我說。 宋約翰冷笑一聲。 我說下去,「她第一個想到要投靠的人便是我,瑞芳,我回來才跟你解釋。」 瑞芳面色灰敗的說:「你走吧。」 我與宋約翰匆匆出門,門外那輛熟悉的黑色丹姆拉等我們。 在車子裡宋約翰一語不發,他莊嚴,木無表情,我卻感到度日如年。 他雙手一直插在黑色的晴雨褸裡,我老覺得他握著一把槍。 在電梯中,我忍不住說:「你不敢為難她,她是宋家明的妻子,你一半主人。」 他—聲不響。 到了公寓門口,我按鈴,外籍女傭人來應門,見是我,很禮貌的說:「太太有要事,她半小時前離開的。」 聽了這話,我既安慰又擔心。 我們在公寓裡轉一個圈子,確是人去樓空。 宋約翰說:「還有樓上那一層。」他深意地看我—眼。 樓上也沒有人,榭珊顯然已經撤走了。 他問我:「她在什麼地方?」 我答:「積克,如果你一直認為她不可能為我出走。這個問題何必問我?」 「少堂。」他說,「這不是鬧意氣的時候,為地的安全起見,你一定要告訴我們,她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與她在這裡分手,只是一小時之前的事。」 他注視我很久,然後說:「我相信你。」 他急急的走了。 我很焦急,不知道榭珊躲在哪裡,我想她必定要與我聯絡的。 回到家中,瑞芳並不打算放過我。 她靜靜坐在客廳的大沙發裡等我,燈光很暗,—副大逼供的情調。 我疲倦的坐下來,用手托住頭。 瑞芳忽然笑出聲來,苦澀得很。 「笑什麼?」我問。 她說:「我一向以為我們是最理想的一對,沒想到今晚也得上演這—幕。」 「瑞芳,你是威爾斯理的高材生,你不會跟我大吵大鬧,我今天很累。」 「你看,女子無才便是德,念過幾年大學,便有知識的負擔,連吵都不能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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