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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瑞芳抬抬眉毛,「你瘋了,我若要戴這種東西,大不了向母親去借,真是!」

  我賭氣,「那麼還給我,讓我藏在保險箱中,隔十年拿出來賣,起碼賺一倍。」

  「財到光棍手,我才不還,」她滿意地笑,「你怎麼興致那麼好,嗯?給我買禮物。」

  我低頭出一會兒神,「我也不知道。」

  「嘿,你是良心發現?」她笑,「抑或慶祝盼眯回家?」

  我一怔,「她可以回家了?」

  「瞧你這做父親的,當然,療養院已批准她回家。」

  我說:「那太好了。」連自己都奇怪,怎麼氣語中沒有太多的歡欣。

  盼眯回來的時候穿一件淺藍色的短大衣,白色長統襪,白色小手套,短頭髮梳成大人樣子,戴著頂氊帽。

  她—雙圓眼睛炯炯有神,不似孩童,她規規矩矩的叫我:「爹爹。」我只覺得她非常陌生。

  我很慚愧,為榭珊忙得透氣時間都沒有,忽略了孩子,我蹲下來,「眯眯——」

  「爹爹,」她很不樂意的說,「你與我說話,不必蹲下來,我聽得到你說什麼。」

  我十分驚訝,看向瑞芳,瑞芳聳聳肩。

  我咳嗽一聲,「你要不要看看你的房間?」

  她皺上眉頭,推開房門,四周圍打量。

  盼妮遠遠站著,疊著雙手,置身事外的樣子。

  只聽見眯眯說:「我要白色的床罩,跟姊妹一樣!」

  我很吃驚,盼妮把我拉過一旁說:「她現在是只小怪物。」

  我說:「她起碼長大了十五歲!」

  盼妮裝個鬼臉,「宋家明是個巫醫。」

  我不置信的看著眯眯,「如果不是同一張面孔,我發誓這不是我的小女兒。」

  「讓媽媽跟她搞,來,我讓你看照片。」她拉我到她的房間。

  床上擺著許多照片,有彩色有黑白。

  榭珊的照片。

  汾妮說:「同學都看過了,都不相信有這樣的美人,那是令人做夢的一種美麗。」

  也能令人中魔。

  我說:「我有事要出去。」

  瑞芳進來說:「出去?能不能改期?這是眯眯第一天回家,你理應陪她在家吃飯。」

  我遲疑半晌說:「好。」

  盼妮說:「爹爹一向最疼愛眯眯,怎麼今天這樣反常?」

  我忽然生氣,「每個人都變了,為什麼我不能變?」

  瑞芳說:「他發神經,別去睬他。」

  她一眼看到了榭珊的照片,拾起細細端詳,臉上帶種難以人信的讚歎。

  我說:「我出去買件禮物給眯眯。」

  瑞芳說:「你最近的行動真是怪怪的。」

  我取過外套走到街上去打電話,接聽的正是榭珊。

  我問她:「你那邊好不好?」

  她的聲音很平靜,「很好。」

  「他們沒找上門來?」我問。

  「暫時還沒有。」她說。

  「我明天來看你。」我說。

  「好的。」

  我掛上電話。

  我不應去看她,次數多了,總會被跟蹤上,不過我的雙腿不聽腦袋的話,第二天一早,便叫了一部計程車往她公寓去。

  我到的時候,榭珊正在試新衣。

  她容光煥發,整個人美豔得不能形容,一見我便說:「少堂,我想去剪頭髮,需要你的意見。」

  我把手插在口袋中,微笑地呆視她,她的臉晶瑩光輝、看得多一刻都會暈眩。

  「你在想什麼?」她笑問。

  我坐下來,我在想「美人如玉」這句話。

  「我想把頭髮剪短,我從沒有剪過頭髮,」她絮絮的說,「你瞧——」

  女傭人幫她把頭髮解下來,我第一次看見她把頭髮放下。那把烏亮的絲發一直垂到腰間,在陽光下發出七色的閃光。

  我很衝動的說:「不不,千萬不要剪掉,太好看了。」

  「但是它太長,」榭珊坐下說,「美容雜誌上說,頭髮要有式樣,不應老縛在脖子後面。」

  我說:「那種雜誌只有庸脂俗粉才相信,你不必理會。」

  她又笑,「少堂你真會捧人。」

  我說:「我是真心的。」隨即面孔便紅了。

  她並沒有發覺,邀我吃茶,替我放好糖,加進牛奶,遞給我。

  她高興的說:「既然你那麼講,我就不去理髮店了——」她遲疑一下,「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長頭髮?」

  我一顫,抬起頭。

  她已經離開了宋家明,問這個話是什麼意思?她還認識什麼男人?除我之外,並無他人,我的心劇跳起來。

  她說下去,「我很怕他們會找到我,目前最安全的地方是他們已經搜過的地方,我明天搬回樓上住。」

  我點點頭。

  她忽然悲哀起來,「少堂,我想起—句老話:天下雖大,無容身之處。」

  「你暫時先別怕,」我安慰她,「我會盡力幫助你。」

  她低頭不語。

  「來,」我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吃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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