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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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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別讓盼妮知道我明天走。」 第二日天未亮我再到他房間去,他已經走了,並沒有留下什麼。 我很悲傷。 瑞芳勸我回紐約策劃新書,也好有精神寄託。 我的精神非常緊張,不能鬆弛,看過數次心理醫生,又不敢把一切遭遇傾訴出來,並無幫助。 我心神恍惚日漸嚴重,瑞芳擔心。 這一段日子我並沒有寫作,盡在園子裡逛,或是幫瑞芳繞毛線,幸虧瑞芳已習慣丈夫情緒的多變,與我共患難根本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對於「老妻」,除了感激,還只有感激。 她不只一次問過,到底是什麼令我不安。 我不敢告訴她,無論何叫何地,我都怕有人對牢我們一家開槍。 宋二出現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早上,我與盼眯在熱水池練習蛙式,瑞芳不在家。 盼眯喜歡游泳,也學得快。我有空便陪她消遣。 傭人告訴我有客到訪,我把盼眯交給傭人,穿上浴衣。 「宋保羅!」我呆住了,「是你,你們兄弟真是神出鬼沒,我逃到天不吐去都躲不過你們,別來無恙乎?」 宋二坐下來,抬起頭說:「季兄。」 我方才發覺他的臉容是那麼憔悴與疲倦。 「怎麼了?」我問,「宋保羅,什麼事?」 「季兄。」他伸出手。 我讓他握住我的手,我竟發覺這雙手竟是顫抖的。 我說:「我去替你倒杯酒過來。」 他沒有反對。 我倒了拔蘭地給他。 他喝了一大口。 這根本不像宋保羅,他是四兄弟中最溫和最友善最鎮靜的一個。 他說:「我來打聽馬可的下落。」 「過年的時候他與我們在一起。」 「他失蹤了。」宋保羅低聲說。 什麼?」我站起來,心中掩不住的恐懼。 「我們找不到他。」 我說:「有沒有到北冰洋去找他?」 「有。」 「他有沒有留下任何信件?」我問。 「沒有。」 我隱隱覺得不祥。 「新年他在你們家,心情如何?」宋保羅問。 「開頭很不愉快,後來玩得很盡興,盼妮一直陪著他。」我說,「我叫盼妮來,你問她。」 盼妮匆匆地進來,問:「馬可怎麼了?」 宋保羅說:「盼妮,你想一想,馬可與你在一起的時候,可有說過什麼也別的話?」 盼妮想一想,「沒有,他很高興。」 宋保羅站起來,「我告辭了。」 「住幾天再說。」我懇求。 宋保羅沒有答應,他走了。 我心緒不寧,一直希望獲得馬可的消息。 稍後在國家地理雜誌會所看到一套有關極光的影片,心中有數,知道是馬可拍攝的將誒做,旁白正是他那清晰玲瓏的英語發言,益發思念他。 觀畢會員紛紛讚賞,我沒有參加討論,默默的回家。 瑞芳為我開門。 她說:「宋保羅等你。」 我搶進書房,宋二見我,站了起來。 書房內燈光幽暗,他只有一句話:「馬可死了。」 我如五雷轟頂。 馬可死了?馬可連老都不應該,馬可怎麼會死? 宋保羅沮喪悲痛地把過程告訴我。原來他們遍尋馬可不獲,到北冰洋一帶做地毯式的搜索。 他們知道馬可的時候,他被封在一座冰壁內,神色平靜穿戴整齊。 宋家領了馬可的遺體回瑞士,保羅忍住沉痛心情,給我帶來這個噩耗,他說:「你是我們唯一的朋友。」每個人都需要朋友的安慰,他也不例外。 我至為震驚,眼淚簌簌的流下來,無法抑止。 活潑的馬可,漂亮的馬可,可愛的馬可。 我終於明白馬可永遠不會再來,與宋二抱頭痛哭。 他離去以後,好幾次我喝得酩酊大醉,用酒精麻木自己。 我收到一隻包裹。 拆開來一看,是厚厚的十多部日記本子,封面上寫著:馬可的日記。 開頭的幾本紙張已經發黃,字體幼稚,可見馬可自孩提時期起便已養成寫日記的習慣。 我自沉痛中提起精神,細讀他的日記,重要部分節錄如下,文中的「我」是馬可的自稱。 *** 今天十二歲生日。父親帶我到客西馬尼院去見老先生與夫人。 心中忍不住惶恐。 夫人接見我。戰戰兢兢的稱她「老夫人」。這是父親的吩咐。 但是她問:「我老了嗎,孩子?」 我不敢回答。 她隨即說:「老了,我老了。」 我怕說錯話,不敢再開口。 這也是第一次見到宋家明,他比我大幾歲,很和氣,已經在大學念醫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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