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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盼妮聽得沉醉。

  「金錢倒不是主要因素,」馬可說,「我們團員中不少是受薪階級,他們賺夠一年的費用,便自由快樂一年。最主要是興趣,很多富家子弟開部勞斯萊斯已是終身目的……」

  宋二說:「馬可,話別那麼多。」

  馬可問:「不是嗎?事實不是如此嗎?」

  這頓飯吃得極之和睦開心。

  第二天,我們就帶著兩個女兒回紐約。宋二沒有陪我們,但是我們乘的是宋家那架噴射機。

  一路上盼妮念念不忘的便是宋馬可。

  瑞芳向我丟一個眼色。

  我只好說:「盼妮,馬可是你爸爸的朋友,是你的長輩,你別想到別處去了。」

  盼妮說:「現在這年頭的男孩子!在美國英國住的都是黃皮白心,直以為姓宋的就跟宋太祖是同宗;香港那一群只曉得在錢眼裡鑽來鑽去;八百年也碰不上一個宋馬可。」

  瑞芳說:「怎麼,才認識人家三天,就看上人家了?」

  盼妮不出聲,兩頰紅粉粉,一副興奮的樣子,情竇初開,少女情懷畢露。

  我歎口氣,「你看中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中你。」

  瑞芳說:「不是我爭著自家女兒,我看宋馬可也是個大孩子罷了,還看武俠小說。」

  我們回到紐約的家,才發覺這次大觀園之遊足可令我們談論三日三夜。

  盼妮愛上了馬可,像少女們愛上流行歌星,日日夜夜,睡裡夢裡都念著馬可。

  當然,我承認,馬可是個最最吸引少女的年輕人,他富有,漂亮,見識豐富,又有麻省理工物理科博士銜,哪個少女不願意跟他到「冰火島」去觀賞極光?比起他那種玩意兒,上歐洲到巴黎簡直幼稚無聊可笑。

  盼妮說:「馬可是探險家。去年他爬法屬亞爾卑斯『吐朗』峰,差點沒摔死。當時七人喪生,一人失蹤,那人就是他,救援人員要鑿穿一堵冰牆才能抵達他墜下的地方,那時候坡上的人先跌下來,與較低的爬山者相撞,一夥兒摔下。」

  我說:「敢情好,事後他有沒有寫一篇稿子,投到《讀者文摘》去?《讀者文摘》最喜歡刊登這種多災多難的題材!」

  「爸爸!」

  我妒忌。以往我女兒最崇拜的人是我,現在我一點地位也沒有了。

  盼妮不滿:「媽你看爸爸這樣子,太不合作了!」

  瑞芳歎口氣,「我只希望宋醫生能把盼眯醫好。」

  「宋醫生也是一個英俊的男人。」我提醒她們母女倆,「你們怎樣偏心,不提起宋醫生?」

  盼妮說:「宋醫生像一尊大理石像,你們覺得沒有?好像沒有什麼生氣。」

  我不做聲。盼妮的直覺是正確的。

  她說:「宋醫生說話像放錄音帶,而且聲線降得太低,叫人聽得好不吃力,我覺得他呼出來的空氣都是冰冷的,媽,是不是?」

  「人家熱心幫助我們。」瑞芳說,「盼妮,你別亂講。」

  「我對宋醫生沒有反感,但是我喜歡馬可。」盼妮說。

  她母親取笑她,「你只是喜歡馬可嗎?你難道沒有愛上他?」

  盼妮說:「我也不知道,我好想再見他。」

  瑞芳看我一眼,「做爸爸的想法子拉攏吧。」

  我說:「很難。」

  瑞芳笑,「咫尺天涯,人家就住樓上。」

  「樓上?」我說,「這個人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許在亞留申群島,要不就在愛娜火山口。」

  「爸爸,你怎麼老在公寓中寫稿子?」盼妮問我,語氣中略帶責怪之意,「哪裡都不去。」

  我說:「因為你爸爸姓蠢,蠢材的蠢。」

  盼妮知我不悅,所以走開了。

  我說:「來,老婆,陪我下一盆圍棋。」

  瑞芳懶洋洋的說:「你那手屎棋,算了吧。」

  她還是搬出了棋子。

  我說:「一下棋我就想起臺北故宮博物館的那套碧茜墨晶棋子,真是一流。」

  瑞芳抿著嘴笑,「再寫一套《黃河與我》吧,說不定可以買得起。」

  我說:「豈敢,寫罷黃河,再寫《珠江與我》,怎麼樣,這根本是個混的世界,人人各施其法,你吃醋呀?」

  瑞芳做掩嘴葫蘆。

  聖誕時,我們接到宋家的帖子,閡府統請,叫我們到瑞士去住一陣子。

  盼妮說:「現在有錢人都不住紐約,公公也不住紐約,有錢人都住瑞士。」她歎口氣,「我討厭公公—天到晚在錢眼裡鑽,可是沒錢又沒有真諦。」

  瑞芳笑問我:「你女兒在說什麼呀?」

  「她?她感情無法發洩。」我說,「嚼蛆。」

  「我們去不去?」瑞芳問。

  我說:「我也不知道。」

  瑞芳說:「也許宋醫生想瞧瞧盼眯。」

  「盼眯很好,她不是已能夠用筷子吃飯了?」我很反感,「你非要把她變成為一個天才不可。」

  瑞芳不響。

  但是宋家的人實在太周到,我們正在猶疑問,宋老三已經特地登門來看我們了。

  他問:「你們見到馬可了?馬可有沒有問起賽爾斯族的歷史?」

  我說沒有。

  「這老小子。可是他托我送一樣東西給季兄,」他取出一隻包裹放桌上。「同時我們少爺希望季兄一起拔冗到我們那裹住幾天,少爺想瞧瞧盼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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