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風信子 | 上頁 下頁 |
八 |
|
「的確是。」瑞芳說,「『高貴』這個形容詞,加在他們身上是貼切的。」 「老大尤其具威嚴,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滿臉紅光。老二與世無爭,和藹可親,可以推心置腹,老三年紀到底輕點,驕傲冷峻,但氣質不可多得——」我滔滔不絕說下去。 瑞芳問:「你為什麼不去擺個看相攤子?正主兒還沒見到,得意得那個樣子!」她笑,「我只知道他們是熱心人,其它一概不理。我正為盼眯看醫生的事煩惱,現在可有著落了。」 我說:「你說他們像不像王孫公子?你爹若有兒子,未必有他們一半——」 「我爹算什麼?不過是個生意人,」瑞芳笑說,「幸虧沒兒子,否則香港又多幾個追求女明星的鮑公子,老大的丟臉,爹早說過,他這幾個女婿還不錯,也心足了。」 我笑。老人家沒兒子,半子也是好的。 「做生意的人錢賺多了,就希望家中添些文化氣質,所以爹喜歡你。」她說。 「有沒有叫他老人家查一查姓宋的背景?」 「掀朋友的私隱,似乎不大好吧?」老婆笑。 「說得有道理。」我點頭。 過兩天,宋二通知我們,說已與納華達那邊取得聯絡,盼眯可以隨時出發。 我們自然感激莫名,問候老大與老三,宋老二說他們另外有事,已不在紐約。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我那岳父也是包了飛機到處跑的人,今天在東半球,明天在西半球。 說到訂飛機票,宋老二說:「我們在新港私人機場有一架小型噴射機,到時一齊出發。」 我與瑞芳說:「咱們得去打聽打聽,中東那邊有什麼油田是被中國人佔據的。」 「你少貧嘴。」瑞芳罵,「人家是恩人。」 我歎口氣,「我以為恩公只在《水滸傳》中才會出現,沒想到我們居然在二十世紀末碰到這麼一家人。」 「我很緊張。」瑞芳說,「你猜盼眯——」 我說:「一切都是命中註定,愁來無益,瑞芳,我們只好看開點。」 「上一次瞧醫生,證明盼眯的視力已逐漸轉弱,說不定今年底就得配眼鏡戴,這孩子真是我心頭一塊大石。」 我沉默,我何嘗不擔心,盼眯,難道不是我的女兒。 但是男人天性比女人略為寬闊,於事無補的時候多想無益。 如果能為盼眯動手術,據說成功的比率也只有一半左右,所以我也很猶疑不決,不知如何是好。 我們留著盼妮看家,帶盼眯上納華達州。 小型噴射機非常穩,機上還有侍應生。宋老二很喜歡盼眯,把她抱在懷中,又說故事給她聽。這麼一個大男人,忽然為一個幼兒溫柔起來,我與瑞芳都會心微笑。 宋老二跟我說:「可愛的孩子——」 瑞芳問:「你們四位都還沒有成家嗎?」 宋老二搖搖頭。 過半晌瑞芳又問:「宋醫生也沒有孩子?」 宋老二臉上略現憂慮之色,一顯而隱,他說:「沒有。」 盼眯去抓宋老二的領帶。 「眯眯。」瑞芳阻止住她。 「這孩子,這麼好的一把頭髮。」他摸著盼眯的頭。 瑞芳說:「聽說動腦部手術,要剃光頭髮。」 我笑說:「留長頭髮,還不容易,瑞芳,你顧慮也太多了。」 宋老二說:「是,嫂子放心。」 飛機在一所私人機場下降,早有車子等我們,是輛黑色的「丹姆拉」。 宋老二抱盼眯坐前面,我們夫妻坐後面。 車子駛了三十分鐘,離機場約五十哩,由公路轉入一條私家路,這裡已是納華達天然森林地帶,有一所所的牧場、房子,清靜樸實。 車子在一所新型的建築前停下。屋子正門懸著「宋氏」。 老二說:「到了。」 他還是抱著盼眯,我們隨他進屋。 迎出來的是一個穿唐裝短打的老年人,精神奕奕的剪一個平頂頭,身材瘦小,看樣子有六十餘七十歲了。 他迎上來問:「是季少爺吧?」 我忙說:「不敢。」 宋老二說:「這是我爹。」 「人人叫我宋總管。」他笑。 即使是在笑,我們還是覺得這個老人是冷冷的。 他年紀雖大,可是身子筆挺,我心中暗想,這老先生一定是朝朝五點多起身練太極拳的。他帶我們到書房坐下。 他說:「休息休息,老二,招呼客人。」 「我懂得。」宋老二說。 我說:「千萬別太客氣了。」 宋總管轉身出去。 老二跟我說:「其實家父才是管家,我們四兄弟什麼都不會做,就這麼混日子過。」 我看看瑞芳,瑞芳剛好也向我投來眼色。 難得是小盼眯一點也不怕陌生環境,斯斯文文坐在我們身邊。 中國女傭人端出了茶點與果子。 老二問:「季兄要否休息一下?」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