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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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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來不及的問:「季兄,你搜集有關賽爾斯的資料——」 宋二又看他一眼,他只好住口。 我說:「我這就請各位到書房來,我的資料實在是微不足道——」 老三「霍」地站起來要跟我進書房。 老大微笑搖頭,「季兄,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他轉頭說,「老二,你跟嫂子說說,設法跟少爺聯絡上了,讓季二小姐去看症。」 瑞芳忽然眼睛紅起來,「這——」 我也心頭一熱,長揖到地,「季某三生有幸。」 老三拍拍我肩膀,「來,我們到書房去。」 我與他走人書房。 我問:「你對賽爾斯民族有什麼認識?」 「咱們老四對這個有興趣,」他說,「我在電話中跟他提起,他硬要我來問你:賽爾斯民族有無可能到過北極?」 要是別人間這問題,我一定不屑回答,因由宋三提出,我鄭重地答:「北極——或有可能,賽爾斯族的歷史非常含糊複雜,公元前約三七五年,賽爾斯族侵略過愛爾蘭,留下文物。若果有證據證實他們到過冰島或北極,理論成立的話,那倒是新發現。」 「賽爾斯族到過中東吧?」 「豈止中東,直落羅馬。」 「真厲害。」他說,「老四回來,讓老四跟你說。」 我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 「你們老四在哪兒?」我好奇問。 「他?他不知在北冰洋啥地方,他跟學校去按置核試。」 這話宋三說得平平無奇,我都聽得奇出耳油,宋三的語言仿佛像說他兄弟去了打保齡球那麼普通。 「令弟是哪間學校?」我實在忍不住。 「麻省理工,我們四個都是麻省理工。」他說。 「念什麼科目?」我肅然起敬。 「清一色原子物理。」他答。 「宋先生呢?」我問,「有什麼嗜好沒有?」 這時宋二在書房外敲敲門,他緩緩走進來。 宋三答:「我們少爺沒有什麼嗜好。」 我有點失望,這麼多采多姿的管家,這麼乏味的主人。 「現在少爺在納華達州。」老二說。 我轉頭問:「是否要把盼眯送到納華達州去?」 「也可以,納華達州立醫院的設備很好,聯絡好我通知你們。」老二說。 「全交給你了。」我感激地說。 老二笑,「季兄真是爽快人,可以交朋友,我看令媛的毛病並不是太嚴重。」 我沉默。 他改變話題:「季兄,我們四兄弟都是老粗,寫篇日記都深覺困難,季兄文才令人佩服。」 「這算安慰我?」我攤攤手苦笑。 「實在不是客氣話。」老二說,「中國人在外國打世界,並非易事,能出名就好。」 「我算出了名?」我啞然失笑。 老三笑,「季兄不必太謙。」 我歎口氣,「不知不覺在外國混了大半輩子。」 「季兄平日都與些什麼人來往?」老二笑問。 「我?實不相瞞,我們夫妻倆相依為命,並沒有什麼朋友,中國人在外國,即使有個名聲,白皮膚的上流社會不見得接受咱們,回香港去又沒工作,可以說從來沒有與外人談得如此的投機過。」我說。 老三問:「那麼季兄是美籍的了?」 我笑:「咱們一家是聯合國,我太太美籍,她在紐約出生。我是蘇州人,卻拿香港護照,兩個孩子跟她們的外祖父入英國籍。」 老三問:「季兄沒有人別國國籍?」 我傻笑,不出聲。 「說來無益,我沒有為國家做什麼,最低限度。我得承認我的國家,我不知道這對國家有什麼好處,下意識我不捨得放棄國籍。」 「季兄以什麼身分長居美國?」老二似乎很有興趣。 「我有出版社的聘書。」我說。 老三頓首。 「你們呢?」 老三小心翼翼的說:「我們四兄弟,連帶少爺少奶奶,以及家父,都是中國人。」 「哦,令尊又住什麼地方呢?」 「他老人家住家裡。」老三笑說。 我也不以為忤。他們一家人很神秘,我感到他們對我也已經夠友善,不能事事叫人坦白。 我說:「盼妮是我大女兒,明年打算進威爾斯理,她母親是威爾斯理的畢業生。這孩子也就跟時下的紐約華僑年輕男女一樣,沒有一點長進,連中文雜誌都不肯細閱,別說是書本了,不過對語言方面有點天才,法語與德語都學得不錯。小女兒,是我心肝寶貝——」 老婆這時候探頭進來說:「喂,你有完沒完?」她笑,「盡把家事跟兩位宋兄說個沒完沒了。」 「我平時也不是多話的人——」我仰頭笑。 宋氏兄弟告辭後,瑞芳說:「你盡把自己的事告訴別人,等於逼別人做同等的坦白,很不公平。」 我說:「我看他們不是普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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