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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朽木不可雕也。」

  「爸,我有事,先走一步。」

  到了中年反而好了,事事看不入眼可推委給代溝,社會日漸富庶,隨便寫一點稿都能應付生活,到處都有人請吃飯,不怕寂寞。

  最孤清的是江寧波。

  回到家裡長駐候教,別人都出去了,只剩她一人。

  幼時習慣省電,只開案上一盞小燈,仍然睡在那張小小單人床上,床頭有正印小時強加黏上的印花紙。

  而她的真命天子還沒有出現。

  有人輕輕按了一下門鈴。

  寧波下去看。

  門外是何綽勉,雙手插在褲袋,人慵倦地靠在門框。

  「是你呀!」

  「你原本在等誰?」

  「我的秘密。」

  「正印的事怎麼樣?」

  「她獨自背起,我阿姨以經濟支持,我用精神。」

  何綽勉搖搖失,「人就是這樣被寵壞的。」

  「也許,」寧波抬起頭,「這個家等一個嬰兒已經等了很久。」

  「我可以進來嗎?」

  寧波這才招呼他到偏廳坐下。

  小何抬頭打量天花板,「噫,這間屋子好不寂寞。」

  寧波沒好氣,「今天你已是第二人如此說了。」

  何掉勉一直微笑。

  「何,你有話要說?」寧波看出苗頭來。

  他點點頭,「寧波,我得了一個獎學金,下個月將到史丹福攻讀一年。

  「那多好,恭喜你。」

  糟,公司要另外找人了,多麻煩的一件事。

  小何看著她,「你竟沒有絲毫依依之情。」

  寧波愕然,「你想我挽留你?你怎麼會放棄大好抓會。」

  小何握住她的手,「寧波,叫我不要離開你,說。」

  「什麼?」

  「要不跟我一起走,陪我到美國一年。」

  寧波大笑,「你需要人服侍生活起居?放心,那邊自有家務助理。

  「不,我向你求婚,你這呆瓜。」

  寧波駭笑。

  一天接受兩次求婚,她的心臟不勝負荷。

  不不不,不是何綽勉。

  他從來沒有在雨夜等過她,從來沒有在風中擁吻過她,也從未試過為她落淚。

  他知道將有遠遊,身邊的一切忽然都變得美好,尤其是朝夕相對的江寧波,這才動了求婚之念。

  寧波溫柔地微笑,「不要衝動。」

  「你知道我是穩健派,我們認識已有年餘。」

  「這不構成結婚原因。」

  小何氣餒,「你故意刁難。」

  「嘿,一個月後的你就會感激我的大恩大德。」

  小何啼笑皆非,「太小覷我了。」

  「不要因為沒人洗秣子而向人求婚。」

  「我才不會叫妻子做這種事。」

  「來,我們且慶祝你考得獎學金。」

  「寧波——」

  「不,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請。」寧波語氣十分愉快。

  小何困惑,「你好像有備而答。」

  是,經過上一次,寧波說不已經說得極為熟練。

  不不不不不,真痛快。

  「我會做一個好丈夫。」

  寧波把雙臂掛在他肩膀上,嫣然一笑,「我肯定你會。」

  「讓我們放肆地私奔。」

  「去什麼地方?」寧波非常感興趣。

  可是何綽勉一時答不出地名,他伏案與數目字做伴的日子太長,已沒有浪漫細胞。

  寧波笑了,「何,一年後回來,仍幫我忙,可好?」

  小何頹然,只得說好。

  過一會,他看著她輕輕說:「你這個小小大女人!」

  寧波從來沒聽人這樣形容過她,十分納罕,她想否認,可是又不在乎小何叫她什麼。

  生活如此刻板,她只想追求一點點激情,小何不是理想對象。

  她希望有人帶她到熱帶不知名的小島,走過燠熱叢林,忽然看到峭壁上掛下新娘婚紗般瀑布,緩緩墮入碧水潭裡,還沒有走近,已經一陣清涼。是,他們是沱陷在紅塵中,可是息能在浮生中偷得點光趣吧,於是她和衣跳下水中,他卻不顧一切脫下裝束,二人遊近瀑布,穿過水簾,享受那罕有的涼意,然後,他擁抱她……

  「寧波,你在想什麼?」

  寧波回過神來,狡獪地一笑,「你才不要知道我想什麼。」

  小何詫異,「為什麼?」

  「因為我天性猥瑣。」

  小何瞪她一眼。

  她與何綽勉是這樣分手的。

  嚴格來說,兩個人未曾在一起過,也不能說是分手,只可以說話別。

  小何走了以後,制衣廠靜下來,寧波可以更用心工作。

  一天,秘書進辦公室來報告:「一位袁先生要求見你,他沒有預約。」

  寧波抬起頭,「哪一家公司的袁先生?」

  只聽到有人在門外揚聲,「寧波,我,袁康候。」

  寧波只得說:「呵,是你,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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