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燈火闌珊處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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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先以為像她母親,因元我力餘生都把丈夫背在身上才需離婚,真沒想到姨丈阿姨會結束那樣富泰舒適的關係。 寧波難過,雙目通紅,眼眶漸漸潤濕。 阿姨反而要安慰她:「別擔心,他給我的條件不壞,這間屋子拔到我名下,開支照舊,另外還有美金股票……」可是說著又落下淚來。 寧波握著阿姨的手。 阿姨問:「寧波,我是應該與他平和分手的吧?」 寧波點點頭,「是明智之舉,越拖越糟。」 「可是,我的朋友都說我太便宜他們了。」 「別去理那班好事之徒,你同姨丈二十年夫妻,應當好來好散,有條件儘管提出來,他一定會做足。」 阿姨與寧波緊緊擁抱。 「正印曉得這件事沒有?」 「她?」阿姨沒精打采,「我還不敢告訴她。」 「今天就得同她說。」 姨丈比正印早回來。 寧波本想避開,被他叫住。 「姨丈要搬出去了。」 寧波只得頷首,「我聽說了。」 「你不怪我吧?」 寧波得體地說:「想這也是姨丈不得已的選擇。」 「寧波,」邵先生用手抹一抹面孔,「你一直是個明白的人。」 他似乎有點寬慰,可是隨即換外套出去。 正印回來,一聽此事,愣了半晌,放聲大哭。 寧波把她拉到房中。 她問寧波:「我們以後還夠不夠錢用?」 原來是擔心這個。 寧波沒好氣,「夠七十個邵正印用七十輩子。」 正印稍覺好過,又流淚不止,「真是一點跡象都看不出來。」 人心叵測。 不能相信任何人。 電話鈴響了,正印已無心思閒聊,「說我不在。」 寧波立刻替她安裝一具小小錄音機,一搭通便自動說:「我不在。」 正印只不過在家十天八天左右,又出去了。 阿姨在家的時間多了起來,由寧波陪她。 阿姨問:「你犧牲了幾份家教?」 「兩份。」 「你當教阿姨好了,阿姨付你酬勞。」 「阿姨教我投資好了。」 阿姨笑,「我方景美什麼都不會,只會買股票。」 已經足夠,消遣與零用都在它上頭。 寧波已算鰭魚書店常客,可是她永遠不定時出現,永遠給奚治青一個措手不及。 有時捉到他在吃便當,一嘴油膩,有時他在點算存貨,一身汗,有時遇到他跟無理取鬧的客人交涉。總而言之,攻其不備,他所有的尷尬事都落在她眼內,他漸漸氣餒,銳氣全挫光,見到這個少女,只會搔頭皮傻笑。 寧波覺得這種感覺是享受,她得到極大快感。 她向正印報告:「奚治青快倒黴了。」 正印瞠目結舌,「誰?」 寧波嘩一聲,正牌邵正印!她正設法替她出氣,她已渾忘一切,好傢伙。 「沒什麼。」寧波揮揮手。 「誰,剛才你在說誰?」 「不是你認識的人。」 正印忽然正經起來,「媽媽到半夜還是時時哭。」 「那自然。」 「還需哭多久?」 「一年、兩年,或許餘生。」 正印大吃一驚,「這簡直是一個哭泣遊戲嘛。」 寧波抬起頭,「皆因她忘不了他。」 正印又納罕,「那麼我不像她,無論什麼事,一轉眼我就忘記,我那麼喜歡衛炳江,他到倫敦去念書,我也只不過是難過了三天。」 寧波笑笑,「人人都應該像你這樣。」 「是嗎,那我真堪稱得天獨厚。」 「這是毋須置疑的一件事。」 正印看著寧波,「那麼,為什麼我覺得你在諷刺我?」 「你太敏感了。」 終於,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奚治青提出約會的要求。 那個下午,寧波剛洗過頭髮,額角與臉旁的短卷髮不可收拾地松出來像一個花環似地圍繞著她晶瑩的面孔,她穿著藏青色水手服,手裡拿著小提琴,眼神有點憂鬱,整個她像拉菲爾前派的畫中人。 奚治青輕輕問:「可以去喝杯咖啡嗎?」 他太有信心,根本沒有想過她會拒絕。 可是寧波在等的便是這一刻,她立刻清脆地答:「不。」 奚治青一怔,像是挨了一巴掌,「為什麼?」 「因為你太愛說不。」 奚治青莫名其妙,「我和誰說過不?沒有呀!」 寧波微微笑,剛要拆穿他,忽然店堂後轉出一個人來,「宗岱,裝修師傅什麼時候來?」 寧波呆住,笑容僵在嘴角。 那位仁兄看到寧波,一怔,「這位是——」 只聽得奚治青說:「大哥,這位是江寧波,我大哥奚治青。」 寧波睜大了眼睛,那是他大哥奚治青,那麼,他又是誰? 那正牌奚治青果然一副心高氣傲模樣,「宗岱,王師傅來了,你且招呼他一下。」又鑽到後堂去。 那奚宗岱這時才看著寧波問:「我對誰說過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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