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燈火闌珊處 | 上頁 下頁


  咄!原來一直把馮京當作馬涼。

  「沒什麼,不。」她連忙說,「我沒空喝咖啡。」

  「你可是已經有男朋友了?」奚宗岱好不失望。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好了。」

  寧波匆匆離去,走到街角,不禁覺得好笑,終於彎下腰,靠在電灶柱上大笑得掉下淚來。

  簡直不是那塊料子,將來,邵正印的糾紛,由邵正印自己去解決,她一插手,只有越幫越忙。

  自稱是奚治青的青年電話接踵而至。

  「你自何處得到我家號碼?」

  他笑笑,「想約會你,當然得有點路數啦。」

  寧波聽了十分愉快,難怪正印與他們談起電話來沒完沒了,不過她隨即說:「不。」

  奚治青詫異,「我還沒提出我的要求呢,你為什麼說不?」

  「無論你的問題是什麼,我的答案均是不。」

  對方啼笑皆非,「太不公平了。」

  寧波忽然擲下一句:「世事從來都不公平。」

  「我們可以面談嗎?」

  「不。」

  「我來接你。」

  寧波更加高興,「不,請不要再打電話來。」

  她掛斷線。

  阿姨在一旁聽見,轉過頭來訝異地問:「那是誰?」

  「推銷員。」

  「推銷什麼貨色?」

  「他自己。」

  阿姨嗤一聲笑出來,「我只聽見你一連串說不。」

  「說說就順口,很痛快。」

  「其實寧波,你也該和他們出去玩玩散散心。」

  「來,阿姨,我演奏一曲《天堂中的陌生人》給你聽。」

  寧波取出小提琴,她那無師自通的琴藝足以供她娛己娛人,把一首流行曲彈得抑揚頓挫,情感豐富,悅耳動聽。

  方景美女士鼓掌,「任何聽眾都會感動。」

  寧波放下琴,「我媽媽就不會。」

  「我一直約她,她一味推說沒空。」

  「她出來一次也不容易,穿戴化妝整齊了搭公路車來回連喝茶總得四個多小時,實在吃不消。」

  「情況還好嗎?」

  「身體還不錯,環境是窘了一點,不過那份工作總算牢靠,只是非常寂寞。」

  三言兩語,把一位中年女士的狀況描述得淋漓盡致。

  「你父親呢?」

  「他最近狀況倒是不錯,市面忽然需要大量編輯人才,新刊物辦了一本又一本,他此刻在一份週刊工作,薪水比從前好,可以維持生活,不過仍然老作風,房裡一隻大煙灰缸裡約有千來隻煙蒂從不清理,衣服掉了鈕扣壞了拉鍊也不管。」

  「你不幫他?」

  「不勞我動手,他屋裡自有女生穿插來回。」

  阿姨駭笑,「不開玩笑?」

  「她們覺得他有才華。」寧波的語氣十分平和。

  阿姨只得說:「只要他們二人生活均無問題就好。」

  「誰說不是。」

  過兩天,在板桌上,寧波聽見阿姨對正印說:「門口有個男生定期在黃昏徘徊,我怕鄰居說閒話,你去把他打發掉吧!」

  正印詫異,「誰?」

  她母親說:「我怎麼知道?你去看看不就曉得了。」

  正印在窗口張望一下,咦一聲,跟著出去了。

  阿姨燃起一支香煙,笑說:「還有人巴不得生兒子呢,好不容易養大成人,結果癟三似地跑到人家女兒門口來站崗。」

  寧波但笑不語。

  「阿姨小時候也十分調皮,跳舞裙子塞在書包裡,放了學假裝補習便換上出去玩,搽上胭脂假裝大人……你以力正印像誰?就是像我。」她微笑。

  寧波問:「我媽呢?」

  「她乖,可是運氣不好。」

  寧波低下頭。

  這時正印推門進來,十分訝異地說:「那男生並非等我。」

  「啊,等誰?」

  「他說他等江寧波。」

  寧波睜大雙眼漲紅面孔,做不得聲。

  阿姨笑,「那麼,寧波,你出去打發他。」

  寧波立刻開門,只見奚宗岱站在門口。

  她很生氣,「你再不走,我告到派出所去。」

  「我只想與你淡淡。」

  「我不會與你說話。」

  「寧波,為何懲罰我?」

  「請你馬上離開,別在我家人面前令我蒙羞。」

  「寧波,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我馬上走,請你息怒。」他舉起雙手。

  寧波自覺反應過激,有點不好意思。

  奚小生隨即問:「我哥哥打電話給你?」

  寧波頷首。

  「你和他說什麼?」

  「不。」

  奚宗岱反而笑了,兩兄弟均不得要領,倒是免了一場爭執。

  這時天微微下雨,他倆頭髮上全是水珠。

  過一刻他說:「你放心,寧波,以後我都不會再騷擾你。」

  寧波聽罷轉身離去。

  奚宗岱歎口氣,從頭到尾十分迷茫,他是怎麼跑了來這門口苦苦等候的?身不由主真是天下最可怕的事。

  寧波板著臉返回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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