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燈火闌珊處 | 上頁 下頁


  正印理直氣壯,「你同時投資多少只股票?」

  噫,說得也有理,寧波不予追究。

  直至有一天,寧波發覺正印悶悶不樂。

  「怎麼一回事?」

  正印沒精打采。

  「說呀!」其實不講,也知道是上得山多終遇虎。

  「他對我說不。」

  「誰?」

  「奚治青。」

  「他自何處冒出來?」

  「你不認識他,他是李汝敦的表哥。」

  「李汝敦又是誰?」

  「李雲生的哥哥。」

  「李雲生,我知道,姨丈生意拍檔的女兒。」

  「對了。」

  「這人對你說不?」

  「是,我久他坐船出海遊玩,他說沒空。」

  斗膽,「他有何苦衷?沒時間,已婚,還是只結交同性朋友?」

  「都不是,他純對我冷淡。」

  「再講一次他叫什麼名字?」

  「奚治青。」

  「在何處出沒?」

  「他在某區主理一間書店,叫鰭魚。」

  「叫什麼?」寧波大奇。

  「鰭魚。」

  寧波立刻去翻百科全書。

  鰭魚,利用胸鰭與腹鰭支持著身體,從一個乾涸的河床爬到另一個有水的河中求生存,骨骼漸起變化,逐漸演變成兩棲動物,成陸上四足動物祖先。

  正印在一旁問:「有什麼主意?」

  寧波抬起頭笑,「你想怎麼樣?」

  正印慍怒,「有機會也對他說不,好教他知道滋味!」

  寧波說:「我相信你起碼對上百男生說過不。」

  正印強詞奪理,「我是女生,我長得如花似玉,我有權說不,他是老幾?」

  噫,說得有理。

  某天下午,自學生家出來,寧波忽然想起鰭魚書店。

  她一路找過去,終於看到招牌。

  推門進去,發現它其實不算正式書店,面積比較小,可是五臟俱全,世界各國的報章雜誌齊備,還兼售中英暢銷書。

  地方十分整潔。

  一個年輕人坐在櫃檯之後聽電話。

  見有顧客,他抬頭招呼。

  這一定是對邵正印說不的那個奚治青了。

  找死。

  長得倒是不難看,可是膽敢傷害少女的自尊心。

  她並沒有朝他微笑,只是閑閑翻閱一份新加坡的《聯合早報》,然後不經意地說:「鰭魚,是四億年前,地質史上稱為泥盆紀時生活在沼澤裡的一種魚。」

  那年輕人本來有一絲冷傲的神情,一聽此語,立刻換上訝異的表情。

  他頷首道:「多謝欣賞。」

  寧波接著說:「鰭魚又稱拉蒂邁魚,是兩棲動物,我猜你除了主理這家書店,另外還有一份職業,對不對?」

  那奚治青也不過只是一個人,在絲毫沒有防範之下讓一個美貌少女拆穿心事,內心頗為震盪。

  「你……你怎麼知道?」

  寧波這時才嫣然一笑,「呵,都是我猜想的,我買一份星期日《泰晤士報》。」她付錢。

  「你全猜對了。」他替她用紙袋裝好報紙遞上。

  「是嗎?鰭魚先生,你的正職是什麼?」

  「我上午在父親的證券公司幫忙。」

  一聽見股票,寧波雙目一亮,「嗯,是兩份截然不同性質的工作。」

  鰭魚先生興奮地說:「我打算把這間書店擴張成真正書店,包羅萬有,廉價售書。」

  寧波微笑,「那,真要先在股票市場上多賺一點。」

  年輕人立刻向她她教姓名,「我姓奚,可需要每天替你留一份《泰晤士報》?」

  「不,我不是每天看。」也就是說不是每天來。

  奚治青明顯有點失望。

  寧波留下深刻的印象之後,揮揮手離去。

  那天下午,家中照例孑無一人,家務助理躲在房中休息,姨丈上班,阿姨外出應酬,正印一定有節目。

  邵家在過去幾年已經搬了兩次,地方越來越大,屋越住越貴,車房裡的車子似一組隊伍,連廚房都背山面海,風景秀麗,可是正如正印說:「可是對面再也沒有露臺,露臺上再也沒有青年。」

  要到市區,得坐三十分鐘以上的車。

  寧波卻非常享受這一份金錢買來的寧靜。

  這裡與她父母的家,有著天淵之別。

  她斟一杯果汁回到房中,正欲閱報,忽然看到阿姨向她走來。

  寧波意外,「阿姨,你沒出去?」

  阿姨走近,寧波發覺她又目紅腫。

  寧波這一驚非同小可,「阿姨,什麼事?」

  「你回來正好,寧波,我有事與你商量。」

  寧波十分緊張,她的胄液驚恐地竄動,是阿姨的健康有問題,抑或姨丈的生意出了紕漏?

  「寧波,我與你姨丈分手了。」

  寧波一愣,反而覺得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心底暗暗鬆口氣,不過表面上不動聲色,只是呆呆地看著阿姨。

  怎麼會,他們原是模範夫妻。

  阿姨沒精打采,「他另外有了人了,對方是職業女性,在證券界頗有地位,相當富有,所以他已決定離婚。」

  到這個寸候,寧波才開始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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