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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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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我說,「剩下一生的日子,永遠要在那裡度過,夜夜等那個男人回來——多麼的羞恥與痛苦。當然我現在一直想念那件雙面可以穿的法國貂皮大衣,但只有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一月複一月。 我現在很出名了,行內人都會說起「珍珠酒店」那個丹薇周…… 張漢彪一直沒有走。 他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廠做工程師,他在我面前永遠賣乖,他以為我搬出來是為了他那一席廢話,那使他快樂,他認為他救了我。 那聰明的驢子! 但是我常常約會他。 事情過去以後,我也弄不清楚我是哪裡來的神力,那天居然背著三件大行李跑到青年會去。 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永遠找不到工作了,我可能餓死。我的天!但是我搬了出來。 有時候我也覺得笨,至少那套手刻水晶玻璃器皿應該帶出來的,我拋棄了一整個奢侈寶藏,真是天殺的奢侈。 我儲蓄夠錢買了只烤箱,每天做一點甜品。我的 「蘋果法蘭」吃得張漢彪幾乎役香死。 「丹,」他說,「這才是女人呵!」 我用木匙敲打桌於。 「男人!當你要求一個女人像女人的時候,問問你自己有幾成像男人!」 「我的天,又來了。」 「老實說,我很喜歡煮食,但是找不到一個甘心願意為他煮食的男人。當然我會煮食,我會煮巴黎美心餐廳水準的西茶,英國政府發我文憑承認的。」 「我我我!自大狂。」他把蘋果法蘭塞進嘴裡面。 「你吃慢點好不好?慢慢欣賞。」 「那麼你為什麼煮給我吃?」他問,「有特別意義嗎?」 「沒有。」我說,「沒有特別意義。」 「那是為了什麼?」張問。 「你是我惟一的朋友,」我說,「有福同享,你總明白吧。」 「那只方鑽戒指,是他買給你的嗎?」 「是的,」我看看手,真是劫後餘生。 「在那幾個月中,你到底花了多少錢?」他好奇。 「我不知道,讓我們忘了這些吧。」 「你要去看電影嗎?」他問。 「與你去?」我尖著嗓子問,「當然!熟人見了會認為我們是男女朋友。」 「我豈不是你的朋友?」他攤攤手。 「不,」我說,「我們是兄弟。現在是你洗碟子的時候了,好好的洗刷,你知道我的要求很高。」 「我知道。」他綁上圍裙,「你有潔痹。」他說。 他到廚房去洗碗,我在客廳看畫報。 沒有客人來的時候,我很少開客廳的燈,張漢彪這渾蛋是我惟一的客人,所以你可以想像。 電話響了,「喂?」 「丹薇。」 我馬上放下話筒,是他! 「丹薇。」 「打錯了!」我說,掛上了話筒。 電話又再響,張抹著手探頭出來。 張詫異,但是拿起電話,等了一等,他說:「你打錯了。」他放下電話。 張看我:「那是誰?他明明找丹薇。」 「他找到了我,像一篇小說,他又找到了我。」我攤攤手。 張看我一眼,「你可以與他講條件,要他娶你。」 「他不會,他比鬼還精。」 而且他有了百靈,同樣是職業女性。 張說,「是有這種男人的,越是得不到,越是好的。」他取過外套,「我要走了。」 「這次為什麼不講道理?」我追上去替他穿外套。 「你已經得救了。」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我替他開門。 「我明天再來。」 「再見。」我說。 「明天燒羊排給我吃。」他問,「怎麼樣?」 「當然。」我說,「明晚見。」 他走了。 我看著電話,它沒有再響。 我覺得這件事處理得很好。想想看,我曾經那麼狂戀他。社會上像他這樣的男人是很多的,英俊。富有、具氣派。夠性格,但如果他不是我的,沒有益處。 我決定不讓任何事使我興奮,愛戀,升起希望,落得失望,不不不。我喜歡張漢彪是因為他使我平安喜樂。他像一種宗教,我不會對他沉述。 這是張的好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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