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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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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她,也恨自己。人怎麼可以這麼虛偽,我其實想咬她,咬死全世界的人,為什麼沒有膽量?如果吞聲忍氣是一門學問,我早已取得博士學位。 我歎口氣。 百靈說:「明天我再與你聯絡。」 「好的。」我說。 我走了。 在街上我等了很久的車於,一部好心的街車停下來,我掙扎著把箱子往裡塞,然後自己上車。 「青年會。」我說。 人到了非常時期會有一種奇異的鎮靜與麻木,事不關己。非到事後才懂得震驚,然後那時候再淌淚抹淚也沒用了,因為那些都已經過去。 我一夜沒睡,細節不用敘述。 第二天一清早便去租房子,找到紀,很快看中一層,但要粉刷,馬上雇人動手。 然後找工人,分類廣告被我圈得密密的,再托熟人介紹。 張漢彪常來看我。 兩星期之後忽然想起:「喂!張,你不是說要回老家的嗎?」 他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我要留下來看好戲——一個職業女性的掙扎史。」 我照例的叫他去死。 他當然沒死,我也沒有。 張幫我遷入新居。我「失蹤」已經兩星期,沒有再回舊居,也沒有去那層「金屋」。 我攤攤手,「人戰不勝命運,看,廁所又對了客廳!」 我們出去吃雲吞面當晚餐。 「後天我去見工。」我說。 「祝你成功。」 我去了。搭四十分鐘的公路車,還沒把化妝梳頭的時間算進去。 到了人家寫字樓,把身分證交上去,人家說:「輪到你了,周小姐。」便進去接受審問。 說的是英文。真滑稽,面試職員是一個中國人,一個英國人,問的卻是英文。有點氣結,答得不理想,只十五分鐘便宣告結束,大概沒希望。 回家途中差點留落異鄉。公路車五部掛紅牌飛馳而過,我的意思是,如果該車站永無空車停下來,該車站為什麼不取消呢?最後改搭小巴過海,再搭計程車回家,元氣大傷。 但總比半夜三更等一個男人回家好。 張漢彪說:「不要緊,你一定會找到工作的。」 「一定是一定,但幾時?十年後可不行。」 「別擔心。」 舊老闆打電話來,真嚇一跳。 「幹什麼?」我問。 「你在找工作?」 「你怎麼知道?」 「整個行業都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 「你能幫我嗎?」 「當然,珍珠酒店要請蛋糕師傅,你要不要去?」 「太妙了!」 「不要做亞瑟王!」 「亞瑟王怎麼了?」 「你不知道嗎?亞瑟王微服出行,到農舍去,農婦留他吃飯,條件是叫王去烤麵包,王烤焦了麵包,受農州羞辱——你沒聽過嗎?」 「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哈哈哈……」他大笑。 「你還在想念他?」張說,「因此戒指沒還他?」 「他是一個有氣派的男人,」我歎口氣,「自然,」我抬頭。「不娶我實在是他的損失,不是我的!」 張笑,「他可不這麼想。」 「那也是他的損失。」 「如果他不知道,他有什麼損失?」 「世人會支持我。」我說。 「他並不關心世人想什麼。」張分辯。 「那麼我也沒有損失。」 「對了!」他鼓掌,「不要替他設想,他已經與你沒有關係了,替你自己設想。」 我歎口氣,「你的話中有很多真理,但是很難做到。」 「過去的事總是過去了,」他把手插在口袋中,「想它是沒有用的,老實說,好像根本沒有發生過,那麼乾脆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我可以的,我絕對可以當沒發生過。」我說,「生命在今日開始,昨日永遠是過去,今天甚至是皮膚也不一樣。」 「但你的記憶會告訴你,你曾經做過什麼,你不懷念?」 「當然,那些名貴豪華的東西,」我微笑,「永遠忘不了。你記得那張玻璃茶几嗎?下面放滿了好東西。名貴的圖章石頭,銀粉盒,水晶鎮紙,香水瓶子,金表,記得嗎?」 「我記得那只透明的電話——你從哪裡找來的?」 「只要有錢,當然找得到。」 「還有那只透明鑲鑽石的白金手錶。」他提醒我。 「可不是!」我遺憾的說。 「你倒是很夠勇氣。」他笑,「是什麼令你離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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