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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祖琪並不是邵恒光任何人,她只是被不知什麼沖昏了頭腦,天天自己跑上去人家公司坐著,員工不算員工,人客不算人客,滑稽透頂。

  沒人說她,她亦不自覺,竟把弟弟也領上去玩,儼然特權分子模樣。

  說穿了,不外是因為年輕老闆看中了她的姿色。

  長得美,似乎是她的一切。現在,有人諷刺她已經褪色,或是,稍微遜色,這一驚,非同小可。

  傭人在門外說:「邵先生找你。」

  「人還是電話?」

  「電話。」

  「不舒服。」

  「是什麼事呢?」

  「頭痛。」傭人識趣,自去回話。

  不管他事,他對她很好,是祖琪第一次覺悟。

  她已知道該怎麼做。到了一種年紀,人若不收斂,徒然招笑。

  傍晚,邵恒光找上門來。

  祖琪出來迎客。

  她神色自若,「對不起。」一徑解釋陪小心,「我忽然不舒服,早退,唉,還是不慣早起。」

  邵恒光看著她,「你仿佛一下子不高興了,可是有什麼人說話不小心?」

  「哎呀呀,我不是小孩子,你看錯了,一會兒弟弟要來做功課……」

  祖琪忽然把邵恒光推開十呎遠。

  邵恒光愣住,這是什麼道理?

  電光石火之間,他想到一個人,「可是我姐姐說過什麼?」

  「恒光,明日起我不來了,家裡需裝修,我得監工。」

  邵恒光知道誤會已生,急亦無用,只得靜靜說:「祖琪,你不像是因為別人一句閒話而轉變心意的人。」

  祖琪只是微笑,像是沒聽懂。門鈴一響,保母與弟弟到了。

  祖琪說:「有客人,弟弟做功課會分心。」

  邵恒光只得告辭。

  他姐姐只住在隔壁,他決定去打探她與這事可有關係。

  家裡有客人。

  表妹劉香生躺在梳化上吃蘋果。

  香生是他大姨媽的女兒,今晨剛去公司報到,莫非——丁太太看到他,「咦,稀客。」語氣諷刺。

  香生擱著長腿,「這是怎麼一回事?」

  口氣像與表姐唱雙簧。

  果然,丁太太接上去:「你不知道,三個月前我說了一番他聽不入耳的話之後,他就沒來過。」

  「不會吧。」香生詫異,「同胞姊弟,應當百毒不侵。」

  「嘿,二十多年姊弟之情,難敵上陌生人離間本事。」

  香生佯裝大吃一驚,「是誰,誰那麼厲害?」

  丁太太:「就是你今晨在他公司裡見到的那風韻猶存的一子之母。」

  邵恒光?腳,果然是她們。

  他不出聲。真的,同胞姐弟,他能說什麼呢。

  只聽得她姐姐冷笑一聲,「你看你表兄邵恒光臉色都變了,小心,香生,得罪了人家,保不定她會叫我們好兄弟來把我們剁成肉醬下酒。」

  劉香生嘻嘻笑,「不會的,恒光有良知。」

  「哼,對姐妹,芝麻般良知,為陌生女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丁太太愈說愈生氣,索性上樓到臥室去。

  邵恒光向表妹:「你對人家說過些什麼?從實招來。」

  劉香生收斂笑意,「你只得一個小姐姐,需要珍惜。」

  「是,這我明白。」

  「那位彭小姐,的確很漂亮。」

  邵恒光不出聲。

  「她那種大眼小嘴尖下巴白皮膚的美人長相甚為老式男人所喜,但是你,恒光,你走在時代尖端,我們一直以為你的對象該有學識有內涵,事業人士,獨當一面,將來,子女亦可得到優秀遺傳。」

  邵恒光沉默一會兒,「這番話,是丁夫人教你說的吧。」

  劉香生搖頭,「這是我由衷之言。」

  「你們都不喜歡她,是妒忌的緣故吧。」

  劉香生笑了,「有什麼是她有而我沒有的呢,我親愛的表哥,社會上像她那類型的女子多得不可勝數,靠一點姿色,憑原始本錢,在男人身上討飯吃,你以為你那美人獨一無二?你太過孤陋寡聞了。」

  「不,她不用靠我,她從未在我身上得到超過一杯咖啡的物質代價。」

  「表哥,那是因為她有前夫照顧生活起居,待人家撒手不顧,你就得承繼這個擔子,你吃得消嗎?」

  「不會的——」劉香生站起來,「我不想再同你理論,你姐姐說得對,你已經昏了頭,隨你去吧。」邵恒光站起來離開姐姐的家。

  門口,姐夫在洗他心愛新房車,看見恒光走過,似自言自語般說:「男人看女人,同女人看女人,有天淵之別。」

  邵恒光無奈地笑。

  「我不看好你與我們芳鄰這段友誼。」

  「連你都這麼說。」

  「我們是華人,比不上外國人豁達,洋人無所謂,結婚離婚,你的子女我的子女都在一起生活,還有,過幾年又添我們的子女,然後,弄得不好,再次分手。」

  邵恒光抬起頭。

  他們說的,都是金石良言。他覺得無限荒涼,原來他最愛的人,始終是他自己。

  「你還年輕,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她是那樣柔弱——」

  「錯,恒光,最具生存能力的是美人,拐一個彎,又站起來了。」

  邵恒光不出聲。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丁觀偉說。

  邵恒光遺憾的回答:「工作那樣忙,哪裡有時間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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