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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與同事們熟稔之後,她把弟弟帶到攝製室參觀。

  志一異常意外:「媽媽,爸爸說你沒有工作。」

  祖琪微微笑:「我天天在這裡上班。」

  「多好玩,媽媽,你真能幹。」好驚險,祖琪在弟弟背後作揮汗狀。

  大家都笑了。

  弟弟離開製作室的時候對母親佩服得五體投地。

  祖琪對邵恒光笑說:「以後,我在他面前,地位不一樣,謝謝你。」

  「我沒做什麼呀。」

  「應該請你吃飯。」

  「啊,那我欣然接受。」

  這不知算不算約會,祖琪並沒有刻意打扮,但是坐在餐廳一個角落,仍然吸引目光。

  在燭光下,他們的話題相當奇特。

  啊,不是卿卿我我,互訴衷情。

  只聽得邵恒光說:「已有研究員發明一種叫電子郵局的新軟件,優點是比此刻的電郵快十倍,容量無限,傳輸十多二十張圖文,眨眼完成。」

  祖琪聽得入神。

  「這個系統一旦推行,會風靡全球,明年四月將在互聯網上開始使用,我們十分感興趣,已派同事去聯絡接頭。」

  他們說得全神貫注,絲毫沒有注意,餐廳近門口處站著一個熟人。

  領班立刻迎上去:「郁先生,請這邊,今晚的龍蝦新鮮極了……」

  可是郁滿堂已經看到了祖琪。

  只見她凝神地看著伴侶,似孩子般專注,這種目光足以把任何異性溶化。郁滿堂呆在那裡,胃裡像是塞了一團棉花,立刻失去胃口。

  祖琪沒有發覺任何人——盯著她。

  半晌,郁滿堂同女伴說:「我們換一個地方吃飯吧。」

  女伴很順從,一點問題沒有,靜靜跟他離開。

  其實,他要是聽得到祖琪在說些什麼,也許不至於那樣反感。

  她說:「你們的製作廠像科幻特技總匯,什麼先進的電子產品都有,弟弟興奮極了。」

  「請常常帶他來玩。」

  「可以嗎?」

  「歡迎,我們製作室根本是孩子天地,缺乏童心,不可能留下來。」

  祖琪微笑,說得有理。

  「看得出你疼愛志一。」

  祖琪不出聲,但雙目黯然。

  她舉杯喝盡香檳。

  邵恒光勸她:「別喝太多。」

  「呵,香檳不要緊。」

  「許多人認為酗酒是髒漢在街邊捧著一瓶廉價酒拚命灌,然後醉倒在垃圾堆上。祖琪,都是一樣的酒精,斟在水晶玻璃杯中同樣有害。」

  「是,導師。」

  邵恒光輕輕說:「我有一個朋友,過量喝香檳十年,結果血液不能凝結,全身出血,險些送命。」

  祖琪駭然放下酒杯。

  「我情願你多吃點甜品。」

  「你也嗜甜?」

  「唉,誰不愛甜頭。」

  「來,同黨,讓我們盡情享受。」

  同從前的約會不一樣,他倆像一對無所不談的好朋友。邵恒光並沒有送祖琪鮮花糖果珠寶首飾,他給她最好的禮物,叫知識。她甚至學會做一些簡單的維修工作。

  正有充實感覺,一日,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那是一個星期六,同事們一般比較遲上班,祖琪到辦公室,看見有一個少女坐在她的位子上。因為並非公司正式職員,她不好意思出聲,斟杯咖啡,在熒幕上讀報。

  「喂。」

  有人叫她,祖琪抬眼,那年輕女子招呼她:「還有沒有咖啡?」

  雖然面帶笑容,可是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喂,再斟一杯來。」

  祖琪暗暗好笑,她同她少年時差不多囂張。

  她指指茶水間,「請自便。」

  少女有三分姿色,十八、九歲模樣,光穿白襯衫藍布褲已十分好看。

  她也知道自己漂亮,小巧鼻尖永遠向上。

  她斟杯咖啡,過來與祖琪攀談:「有什麼新聞?」

  祖琪順口問:「你是模特兒吧。」

  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

  那少女仰一仰頭,哈哈笑,「你是第一百個人那樣問了,不,不,我不是模特兒,我是本公司新聘的計算機技術人員,你呢,你是誰?」

  祖琪第一次覺得心怯,她不出聲。邵恒光怎麼還未回來?

  那少女也說:「邵恒光怎麼還未到?」

  片刻,她自我介紹:「我叫劉香生,多倫多約克大學修萊頓學院讀書,邵恒光是我表哥,現來做暑期工。」

  祖琪仍然緘默。

  「你呢,你才是模特兒吧,你是否專替肥皂產品做廣告?」

  這時,有別的同事回來,少女跑上去問話。

  彭祖琪緩緩站起來,離開製作社。像是被一大盆冰水兜頭兜腦淋下來一般。

  到了家,她很沉默,對牢大鏡子端詳自己。

  呵,才三、五年光景,流金歲月仿佛已經過去,在十多歲女孩子眼中,她是個少婦,只能替洗衣粉做廣告。

  真有那麼差嗎,也許只是青春女刻薄,但從前受到奚落,只被人叫小妖。

  祖琪不出聲,躺在臥室不出去。

  她的自信心忽然倒下來。

  是,的確應該自我檢討。

  ——你是誰?是模特兒吧。她記得少女調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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