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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志一看到媽媽,十分高興,過來拉她的手,保母司機取過書包,一起上車。

  「真沒想到幼兒班也要抄筆記。」

  她打開弟弟的手冊,發現新大陸,「噫,會寫那麼多中英文字。」

  祖琪對孩子的功課一無所知。

  保母笑說:「中英文都有補習老師。」

  祖琪驚駭,「幼兒園也需補習,這是什麼教育制度。」

  原來世界無奇不有,原來宇宙間除了彭祖琪與她的私欲,還有許多其它的事在發生。

  到了郁宅,管家迎出來,「太太請進來喝杯茶。」

  這個家井井有條,郁滿堂像擁有一隊兵,各有職責,一絲不亂,他天生是管理人才,可是感情上行了一個錯著,失卻控制,屋裡沒有女主人。

  弟弟先淋浴,再吃點心,剛在看電視卡通,補習老師來了,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容貌秀麗,熟絡地打開弟弟書包,把家課整理出來。

  「今日有三樣功課,來,志一,清掉再看卡通可好?」真沒想到弟弟那樣聽話,一骨碌坐在書桌前。

  祖琪自覺像個無用的影子,又像觀眾,因一早棄權,再也沒有資格參與演出。

  她累了,靠在梳化上盹著。漸漸入夢,看到自己年紀幼小,第一件長旗袍,戴帽子,母親蹲在她身後,她正學走,聽到拍手,朝拿著照相機的父親蹣跚走過去。

  夢醒了,發覺仍然躺在梳化上,身上蓋著毛氈。

  她不禁問自己:「呀!當中那二十多年去了何處?」

  管家這時過來說:「太太,喝杯熱茶。」

  「弟弟呢?」

  「已經睡著,明天一早要上學。」

  「什麼鐘數?」她吃一驚。

  「晚上九點半。」

  什麼?她掙扎起來,「郁先生回來沒有?」

  「六點鐘返來過一次,特地陪弟弟吃飯,看見太太睡在這裡,叫別吵醒你,然後,郁先生又出去了。」

  「他神情有無不愉快?」

  管家答:「郁先生從不把公司事帶返家中。」

  女傭走過來,「有電話找太太。」誰會打到這處來?

  那邊是祖琛的聲音,「我們在華文電視臺新聞裡看到消息,著實吃一驚,你們都好吧。」

  「人沒事,公司成為災場。」這時,她身後傳來郁滿堂的聲音,「是祖琛嗎?我同他說幾句。」他回來了。

  祖琪樂得把電話交給他。只聽得他說:「是,是,有人輸了整副身家,非常不忿,嫁禍於我們。不錯,警方已經有目標,放心,小事而已,裝修公司已在二十四小時趕工……」

  祖琪揉揉面孔,這上下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憔悴不堪,女子一失細修,必像殘花敗柳,就因為是前夫,更不想表現失水準,她穿上外套離去。

  郁滿堂追上來,「夜了,我送你。」

  「你早點休息吧。」

  司機把車駛過來,郁滿堂一起上車。

  祖琪說:「你把弟弟料理得真好。」

  郁滿堂搔搔頭,「過得去啦。」

  「剛才我做夢,看到自己小小模樣——你說,有一日我們回去那個地方,與父母共聚,會是一個成人,還是回復到幼兒那樣?」祖琪說。

  郁滿堂一呆,「祖琪,你想太多了。」

  「真不值得,才活短短幾十年,卻那麼辛苦。」

  郁滿堂笑出來。

  「笑什麼?」

  「祖琪,你不算辛苦了。」

  「唉。」祖琪不再申辯。

  車子駛近勝利路,郁滿堂眼尖,他說:「有人來找你解釋。」一輛白色跑車停在門口。

  祖琪發呆。

  「想不想見他?」郁滿堂輕輕問。

  祖琪擺手,「太麻煩了。」

  他像一個家長似的,「我幫你打發他。」

  祖琪沒想到他願意那樣做,「拜託。」

  車子停下來,郁滿堂下車走近那輛跑車,俯身在窗,同司機說了幾句話。他真有辦法,只見對方默默把車駛走。

  祖琪松一口氣,這樣,省卻多少歪纏。

  郁滿堂緩緩走回來。

  「謝謝。」

  「應該的。」

  祖琪忽然笑起來,這對白實在太有趣。

  「早點睡。」

  「你也是。」

  第二天,祖琪一早到美容院整理皮膚頭髮指甲,做畢全套,大致上恢復舊貌,她放心地嘆息。

  一位中年太太說過:人生就是維修,再過十年八載,還得往矯形醫生處大修。

  祖琪苦笑著戴上首飾,把翡翠耳環放進盒子,叫人送回馮宅。

  祖琛打電話來找她:「昨日想與你說幾句,公司毀壞程度如何?」

  「我知道得不多。」

  「叫鬱君小心,我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他一切都有主張,我怎好插嘴。」

  「你終於回他家去了。」

  「怕他沒有時間打點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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