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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容易了,輸一條街也非常簡單,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輸掉整副家當。

  祖琛給祖璋一杯冰水。

  郁滿堂與歐陽律師毫不動容,這種事,他們見得太多。

  這時,祖琪輕輕走到勝利路七號的新主人面前,鼓起勇氣:「郁先生,可否通融一下?」

  郁滿堂沒出聲。

  他看到大廳牆上還掛著「生日快樂」字樣。

  他忽然問:「昨天誰生日?」

  祖琪答:「我。」

  「幾歲?」

  「二十一。」

  他轉過身子與律師商量幾句,律師抬起頭來,「一個月,彭小姐,這已是最大寬限,下個月三十號之前請你們搬走。」

  祖琪耳畔嗡一聲,覺得天旋地轉,她扶住椅背。

  她清清喉嚨,「謝謝你,郁先生。」

  這時,祖璋忽然指著鬱君破口大駡:「就是你這種奸人,乘人之危——」祖琛連忙把他拖出去。

  郁滿堂臉上露出十分鄙夷的神色來,但是他一聲不響,朝祖琪點點頭,離去。

  祖琪頹然坐下,用手托著頭。

  祖琛問堂妹:「你可有私蓄?」

  祖琪說:「我比祖璋又好多少,都用來買衣服穿了。」

  「你們這一對二世祖!」

  祖琪聽了,歇斯底里地哭出來。

  祖琛說:「到我宿舍來暫住吧,地方小一點,不過設備齊全。」

  祖璋還在嚷:「我不會連累你——」祖琪低頭,「也只得這樣了。」

  祖璋叫:「我去加拿大靠朋友,放心,我會自力更生……」一點悔意也無。

  像那種天生殺人兇手,落網是因為不幸,居然怨氣沖天。

  又像靠女人維生的男人,一直認為女方荷包攤得不夠大。

  祖琪過去握住哥哥的手,「祖璋,你知我愛你。」

  祖璋別過頭去,「我朋友在撒大卡通有農莊,春季用飛機播種,不知多好玩。」

  祖琛冷冷看著他,當他是神經漢。

  祖琪歎口氣,「你還未清醒。」

  待彭祖璋真正醒過來,祖琪已在收拾家具雜物。

  他無比歉意內疚,但倔強地不肯認錯。

  「我遇到老千。」

  「我應該一早報警。」

  「我根本身不由主。」

  祖琪消瘦憔悴。

  消息大約已經傳開,平時一起玩的李宇江、梁金雄、伍健文,黃曉棣……統統不見人,熱烈追求的汪惠宇、周漢釗、張子豪、廖光顯等人,影蹤全無。

  祖琪仿徨不知所措。

  祖琪到堂兄祖琛的宿舍一看,發覺房間還比不上她原來的衣櫃大,一時不適應,悲從中來,坐在地上。

  祖琛勸:「你這就不對了,你得接受現實,從今日開始,要不升學,要不做事,許多女子都沒有祖蔭,一樣自力更生,生活得很好。」

  祖琪一聽,更加害怕,用毯子蒙著頭,鑽到床底下。

  祖琛歎口氣。小時候也是這樣,凡是打爛了什麼,闖了禍,祖琪就往床底下躲,不再出來。

  祖琛躺在床上同床底下的祖琪說話:「出來吧,已成事實,宰了祖璋,也得不回祖屋,下次他輸的,只有他自己了。」

  祖琪慢慢爬出來。

  祖琛微笑,「現在,你總算知道,誰是你真正的朋友了。」

  祖琪頹然說:「誰稀罕這種答案。」

  這段時間,祖璋也在收拾行李。

  「你真去加拿大沙省學做農夫?」

  「不,」祖璋興奮,「琪琪,你我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事?」

  「琪琪,我倆在美國出生,領有美國護照。」

  祖琪嗤一聲笑,「又怎樣,美國政府會養我們一輩子?」

  「琪琪,我打算回美國去從軍。」

  「什麼?」

  「太平時節當兵最好不過,你說可是,有吃有住,並且,」他搔搔頭,「還可以有時間思過。」居然承認有錯。

  祖琪看著兄弟,這不是他的錯,他一向這樣匪夷所思,做起事來天馬行空,恐怕是某個祖先的遺傳。

  祖琪用手托著腮幫,「你到美加去走走也好,自己當心。」

  他笑嘻嘻,「說不定有哪個美麗富有風流的寡婦看中我,願意照顧我。」

  又是一條生路,祖琪真佩服他,到了今日,仍然樂觀,只可憐她已愁得頭髮都白了。

  「時時打電話回來。」

  「你放心,一定保持聯絡。」

  祖璋匆匆忙忙,買了單程飛機票,一走了之,留下爛攤子讓祖琪收拾。祖琪天天一大早起來整理雜物,一日,正把所有的照相部放進紙箱裡,順手翻掀,看到母親生前在拉斯維加斯拍的照片。

  祖琪緩緩站起來,一家都是賭徒,以小博大,成王敗寇,勝過這樣拉拉扯扯活下去。

  她洗臉化妝,換上得體的衣服,出門去。

  她去找郁滿堂。這個黑黑實實、相貌平凡的年輕中年人到底做什麼生意,她得去瞭解一下。

  照著名片上的地址,她到了銀行區。

  祖琪穿多了一件毛衣,有點熱,鼻尖冒出汗珠。

  這才發覺郁滿堂是一家證券行的老闆,祖琪不由得笑出來,原來他做莊,他才是賭博專家。

  他且是贏家。

  祖琪對接待處說:「我找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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