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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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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笑,「一上班,忙個半死,就啥子夢也沒有了。」 我也說:「幸虧有這份工作。」不由得歎一口氣。 那天下了班,我到超級市場去買罐頭食品,回家剛在掏鎖匙,有人在我背後「喂」的一聲,嚇得我跳起來,罐頭摔了一地。 「天啊,」我叫,「誰?」 我轉身,看見思安對牢我喜孜孜的笑。 「你!」我詫異,「你是怎麼來的?」 「你約我呀——,『下了班就回家』,我可在你門外等了半小時了。」他說。 「你幾時約我的?你怎麼曉得我的地址?」 他一邊幫我撿罐頭,一邊說:「你,糊塗了,昨夜你睡到一半,我把你叫醒的,怎麼?忘了?」 「哦,那真是你。」我怔怔的說。 「開門讓我進去坐吧。」他催我。 這麼一攬,我與他之間的身份已經消除了,我一邊開門一邊說:「你這個孩子……」 他笑一笑。 「喝什麼?」我取出啤酒,「啤酒好嗎?」 我儘量把自己的聲調裝得輕鬆愉快,他是林的親戚,我總要點面子,不想他那面的人以為我離開了他馬上變得很落魄。 但是思安很鎮靜的春著我,像是知道我的思想。 我問他:「你那個胖胖的女朋友好嗎?」 「你為什麼老問我的女朋友?」 「你要我問什麼?」我反問:「難道要問你是否快樂,這難免太複雜深奧了。」 「你快樂嗎?」 「當然不。」 「是因為林醫生?」他問。 「不全部,小部份是因為他,他也是我生活中不愉快經驗的一部份。」 「事實上你是一個可愛的女人。」他說。 「你真的那麼想?」我有點高興,「不騙人?」 「是的,你很當心自己,這是好事。」他說:「所以你比其他的女人可愛,其他的女人在失意的時候就會自暴自棄。」 我苦笑。「我明白你指什麼,她們又吵又鬧,倒不是想男人回心轉意,而是想把其他的女人嚇走,多數成功的。」我停一停,「而男人多數非常柏寂寞,於是乎破鏡重圓,白頭偕老。」 「你呢,你為什麼沒有那麼做?」 我搖搖頭,「我計算過,我是那種一輩子記恨的人,我不會原諒男人的不忠,再重頭開始也不會有幸福。」 他點點頭,「真是悲劇。」 我仰起頭笑了。悲劇呵。 「來,我們出去吃晚飯吧。」 「什麼?你請我,不如我請你。」我說。 「我也有正當職業,是個賺錢的人,為何不准我請客?」 我看著他。如果我由他請我,我們就成了約會的男女了,我不想使他有這樣的感覺。 他說:「我已經廿六歲,你不能說廿六的男人尚未成長吧?」 「啊,」我說:「現在許多廿五六歲的女人還把自己當小孩子,媽媽不准她遲返家呢。」 他笑,「所以我找不到女朋友。」 「那胖胖的女孩子呢?」 「她?她還在美國念書,等她畢業真是一件疲倦的事,大學教育把青年人的成熟期拉後了足足六年,一切要待二年預科與四年文憑試之後才能開始,也難怪她們以為人生在廿四歲才開始。」 我「嘖嘖嘖」地說:「真能批評,於是乎把胖小妞給拋棄了。」 「不能說拋棄。」他說:「來,我們去吃飯。」 吃飯的時候他陪我聊天,很親切關心,如果不是我認識他已有一段日子,一定會以為他想在成熟女性身上找經驗。 「為什麼約我?」我問。 「在日本館子見你獨自坐在那裡吃飯,鐵板燒的煙霧籠罩著臉,臉上一種非常落寞的神情,在農曆年的時分居然如此孤單與不在乎,實在是引人入勝的,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是我長輩的女友,于情於理都不能約會你,後來你與林醫生分手,可是遇見我總是冷冷的,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女子,一定很多情人。」 「是很多,」我笑,「但過年全回家陪妻子了。」 他也笑。「你會不會跟年輕的男人在一起?」 忽然之間我面孔漲紅了。過一會兒我才問:「什麼叫做在一起?」 他說:「就是在一起。」 我說:「從來沒試過,老覺得跟年紀小的男人來往,好像占他們的便宜,有義務照顧他們起居飲食,這其實是很累的一件事,我不敢做。」 「那不是理由。」 我抬起頭想一想:「是,還有其他理由,我有自卑感,我的過去在一般人眼中是一團糟的爛攤子,誰來收拾呢?我不能欺騙一個年幼無知的少年。」 「那些人可以置之不理。」 我點點頭,「是。」 「你可以光理我,」他很溫和的說。 「我喜歡與你說話。」我承認,「但如果再進一步,對你不公平,外頭有很多好的女孩子。」 「我們可以做朋友。」他說:「行不行?」 「我很榮幸。」我說。 他溫文地笑。 我忽然之間很衝動的說:「我三十歲了。」 「我知道。」 「我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愛情。」我說。 他說:「當然你是知道的,你只是沒有機會發揮你的所長。」 「不,我連哭泣也不知道了。」我說。 他說:「你只是在冬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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