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玻璃珠的嘆息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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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聳肩。 「我明天再來。」我說。 他沒有答我,一臉煩惱。 他很少為任何事動容,他心中一定對卡門尚有餘情。 第二天我步出校門,有人在那裡等。 是性感的卡門。 她斜倚著一輛開篷車,穿一件緊身衣裳,黑色魚網襪,三寸半高跟鞋。 她的美是毫無品味,原始的、粗俗的、野性的。 但你別說:她那種美挺受用,男人看了很少不動心。 「找我?」 「找你。」她說。 「我不認識你。」我說。 「昨天不是在老江那裡見過面?」她說:「我叫卡門,你呢?」 「伍天真。」 「什麼?」 「我叫天真。」 卡門大笑起來,「江湖客對小天真?哈哈哈哈。」 我絲毫不覺有什麼好笑,板著一張面孔。 「以前,」她說:「我是老江湖的女人。」 我白她一眼,早猜到了,還用你來說? 「以前,誰多看我一眼,都會捱他的刀子及拳頭。」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把這些事告訴我作甚? 「現在他對你好了,是不是?」她朝我眨眨眼。 我一怔,漲紅了臉,「你說什麼?別說得那麼難聽。」 「瞞不過我。」 我惱怒,「你想怎麼樣?」 「我現在落泊,想線。」 「我沒有錢,我只是一個窮學生。」 「老江湖有。」 「我只是他的朋友,你要借錢,為什麼不問他?」 「他現在不聽我的了。」 「也不見得會聽我的。」 「你別說,」卡門側側頭,「他還真的護著你呢。」 「向他拿錢就不一樣了。」我連忙說。 「咦,你這小妞,也知道生活現實之處。」 「可不是。」 我倆一齊笑了。 卡門自有她一股江湖兒女的豪爽,不是沒有可取的地方。 「來,我請你喝咖啡。」她說。 我坦白的告訴她:「喝東西,我習慣往老江處,你去嗎?」 「他給我沒臉,」卡門為難,「這樣吧,你去跟他說,我實在等錢用,要五萬塊。」 「好,我替你傳言,但借不借就由他了。」 「那自然。」 她扔一扔手袋,扭著腰肢走開。 我學著她的樣子,挺起胸。把臀部聳起,希望側面看來成一S型,我還以這個姿勢走進江氏酒館。 我以低沉性感的聲音對目瞪口呆的老江說:「給我一杯馬天尼加冰。」 老江瞪著我說:「你瘋了。」 「怎麼?」我洩氣,「沒有誘惑力?」 「十三點。」 「卡門也是這麼的。」 「你誰不好學,去學她?」他冷笑。 「她剛才到學校等我,叫我向你借錢。」 「我沒有錢。」 「Come on,」我說:「老江,十萬八萬難不倒你。」 「你的口氣倒是比我更江湖。」他笑了。 「借給她,希情形你倆也曾經一度欲仙欲死,為了舊時,做一次好事。」 他說:「咦,關你什麼事?你居然仗義執言?」 「做男人要大方,既然你認識她一場,就幫忙到底。」 「少天真,我們的事,由我們自己了斷,你離得我們遠遠的,好不好?」 我扁扁嘴,「有什麼了不起?」 「以後你最好別上這個酒館來。」 「不來就不來,稀罕嘛?」我賭氣,「又不是只有你一家酒館。」 我拿起書離開。 但是沒隔幾天,事情就急轉直下。 卡門竟出現在江氏酒館的櫃檯後,儼然老闆娘模樣,笑臉盈盈,在那裡收錢呢。何必央我作中間人? 我一愣,對老江未免失望,原來他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一方面嘴巴那麼硬,一方面又立刻屈服在卡門的眼波紅唇之下,太沒出息了。 這樣的狐媚子,給她錢,打發她離開,才是上策,以前上過她當,現在又與她泡在一起,俗云:好馬不吃回頭草,我不由得深深看不起老江來。 因此也就不肯到他那裡去喝啤酒。 我確是不服氣。 像卡門這樣的女人,到水手出入的地方去逛逛,還是可以找到的,這麼俗豔。 誰知道呢,或許老江和她根本是同道中人,何必要我替他惋惜。 又和好如初了,我黯然的想,男女關係真是特殊,破裂之後可以和好,若無其事一般。 我非常憤慨,雖與老江有兩年的交情,因為我們止于朋友,所以也不在乎我是否生他的氣。 男人,包括出眾的老江,也就是這麼現實。 我嗤之以鼻。 誰在乎。 讓他與那個卡門在一道好了,誰在乎。 不羈的英俊的老江,粗獷的外型,細緻的心,本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如此完美。現在可差了十層八層.我寂寞了。 下課後自己在宿舍沖咖啡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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