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玻璃珠的嘆息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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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之後,心情還是欠佳,我就懷疑自己對老江有點意思。 會不會是愛上他? 不會吧!咱們倆的性格、學歷、年紀,都有很大的懸殊,我不致於會愛上他吧! 我只是欣賞地,並且與他談得來。 正在胡思亂想,他卻找上門來。 我到宿舍的會客室見到他,一呆。 他瘦很多,滿臉於思,雙目卻尚炯炯有神,一隻手受了傷,用繃帶吊著。 我鼻子有點發酸,有很多的話要說,但說不出口,只得緩緩在他身邊坐下來。 他很熱情,「小天真,好久不見你,以為你有什麼事,病了?轉了校?也不通知我一聲,怎麼,沒事吧?」 我搖搖頭。 「一整個月不見你來喝啤酒。喂,怎麼回事?」 我沒精打采,不想回答。 「生我氣?因為我把話說重了?小器鬼,三言兩語就同我翻臉?」他逗我。 「老江,我已經廿一歲了,不是三歲。」 他有點尷尬。 「你的手怎麼了?」我問。 「同卡門打架。」他不在乎的說。 我吃一驚,「怎麼?動刀動槍?」 「不然也不叫雌老虎卡門了,順手拿起桌子上的刀就刺我。」 我滿懷希望,「你們又崩了?」 「小意思,」他哈哈笑,「小天真,你不會明白的。」 我追問:「她仍然在你店裡?」 「是。有空來,別叫我牽掛你。」他站起來.預備結束採訪。 「喂,你自己當心。」我眼睛紅紅。 他一怔,「我這麼大一個人,當然會當心。」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他走了。 他鬥不過卡門,因為他有真感情,而卡門沒有。 他能來探訪我,與我說上這麼多瑣碎事,已經不容易,可是他豈不是對卡門更好?簡直全心全意呢!我酸溜溜的想,就憑那副扭腰肢走路的腔調,就嬴得男人的心? 我很替老江擔心。 那卡門簡直是只野狐狸。 我與江氏酒館還是絕了緣。 不知怎地,我不能忍受卡門坐在櫃檯後那種樣子。 三個月之後的星期六,清晨,老江又來找我。 更瘦了,憔悴不堪。 我十分擔心。 「老江,你怎麼了?要減肥也慢慢來呵。」 「小天真,別再調侃我。」 「發生了什麼事?」 「卡門。」 「她又怎麼了?」我詫異,「你們不是好好的嗎?」 「她故態復萌。」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說:「她如何了?你說。」 「她又勾搭別的男人。」 「又?她以前也是這樣?」 老江不答,我知道他的脾氣,沒有追問下去。 「以前,」他緩緩說:「十年前我與她在一起,她帶著我所有財產捲逃,跟我的對手共走天涯,我追上去,砍傷對手一隻手臂,坐了兩年牢……」 我吃驚,血案! 老江臉上露出狠惡的模樣來。 隨即他又低下頭,「出獄後我到這個小城來,改過自新,從頭開始,靠朋友的幫忙。總算找到口飯吃,誰知她又尋了上來。」他用手掩著臉。 「是你不好,」我說:「老江,你該拒絕她才是。」 「我……真是前世的冤孽。」 「怎麼,又把所有的積蓄交往她手中?」我搖晃老江的雙肩,「歷史怎麼可以重現?」 「我自己也糊塗了。」 「老江,」我鎮靜下來,「算了,錢是身外物,你一向豪爽,放開手算了,任她遠走高飛,最好一輩子也別回來,一生人上她兩次當,那還不夠?」 「一生人上兩次當。哈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 我害怕起來,「老江,老江,你別這樣。」 他摸我的頭髮,「小天真,你待我好。我是衷心感激的,但是你不會明白……」 「我為什麼不明白?可是你不能自拔?」 「這是我前世欠她的。」 「你不要再做傻事,老江,答應我。」我急道:「你們千萬不要再動刀動槍的。」 他頹然,「我還有那種勇氣嗎?」 「老江,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 「太遲了。」他說。 他說我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好端端鐵錚錚的一條好漢子,竟會被一個女人折磨到這種地步。 他愛她? 唯一的解釋是這樣吧。愛錯人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為了關心老江,我破例在星期三下午到他酒館去探訪他。 他正在為客人斟酒。 「老江。」我關切地叫他。 「唷,你來了,歡迎歡迎。」他熱誠地招呼我,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你太好了?」我懷疑起來,「沒事?」 「事?」他問:「什麼事?」 我氣,他倒是裝得好,我瞪著他。 「哦,小天真,我喝醉了才找你的,說的話當不得真,我是不是很嚕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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