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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梁永燊答:「我才不會為人們一言半語閒言閒語而故作振作。」

  「梁永燊,你永遠會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物。」瑉瑉說得很誠懇。

  「是嗎?那麼請你告訴我吳瑉瑉,我們是怎樣認識的。」

  瑉瑉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她不記得了。她說不上來。

  梁永燊搖搖頭。

  他知難而退,假使瑉瑉找他,他一定抽空前往,要他主動約會,已經沒有這個勇氣,他已意興闌珊。

  卻沒有與瑉瑉家人完全斷絕來往。

  他時常往洪家玩牌,曉非嗜撲克,也就是谷稱沙蟹的遊戲,梁永燊在周未找上門去,一玩便是一個下午。

  洪氏夫婦開頭以為他來打探瑉瑉的消息,日久見人心,他一字不提,並無是非,曉非十分欣賞。

  但是,贏得芳心的秘決,往往與風度、氣量、學識全然無關。

  越玩下去,陳曉非越是覺得可惜。

  在一個下微絲細雨的復活節周未早上,瑉瑉被阿姨推醒,她輕輕睜開雙眼,只聽得阿姨學她的聲音說:「不要叫醒我不要叫醒我,我還要睡十日十夜。」

  瑉瑉微笑。

  這的確是她的心聲,乘了二十二小時長途飛機,一抵埠放下行李馬上赴約,又支持了一整個白天,算起來,約有兩日三夜未曾休息,回來和衣躺下,直到阿姨推醒。

  「有朋友在書房等你。」

  「那會是誰呢?」瑉瑉明知故問。

  「快出來看個究竟。」

  瑉瑉連忙梳洗更衣來到書房門前,一聲「梁永燊你好嗎」就要喊出口,卻見到一個陌生女子牢牢地看著她。

  瑉瑉禮貌地辨認一會兒,才問:「我們見過面嗎?」

  那陌生女子反而起身招呼她:「請坐。」

  瑉瑉掩上書房門,在她對面坐下。

  「吳小姐,你不認識我?」

  瑉瑉答:「我肯定我倆沒見過面。」

  陌生的年輕女子有點兒氣餒,「吳小姐,我叫簡金卿。」

  瑉瑉仍然一點兒印象也沒有,等對方提供更多資料。

  「你沒有聽說過我,你不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

  瑉瑉有點兒歉意,她搜索記憶,沒有,她不認識她。

  簡金卿深深震驚,她不認識她!

  她把吳瑉瑉所有的資料背誦得滾瓜爛熟才找上門來,滿以為吳瑉瑉一見到她會即時變色,嚴陣以待,誰知吳瑉瑉根本沒聽說過簡金卿三個字,她在她面前變得這樣微不足道。

  簡金卿發起抖來。

  只聽得吳瑉瑉問:「我們是否華英女校的師姐妹?」

  看樣子真不似裝出來的,簡金卿忽然明白了,這統統不關吳瑉瑉的事,她根本不應該上來見吳瑉瑉,她笑了。

  「我們在唱詩班裡見過兩次。」

  瑉瑉恍然大悟,「啊,對,唱詩班。」

  終於看見吳瑉瑉的真人了,小小的尖面孔長挑身材,都還罷了,最特別最使簡金卿自慚形穢的是吳瑉瑉通身上下那股清秀的氣質,別問她民間有些什麼疾苦,她肯定答不上來,她毋需知道,也不用理會。

  熬過苦日子的簡金卿一早知道她嘴角口角有太多乾澀。

  她低下頭,「我還有點兒事,我要走了。」

  「可是,這一次你找我,是為著——」

  「唱詩班的姐妹很想念你,請你有空再來參加。」

  「啊,好。」

  陳曉非出來問:「是高班同學嗎?」

  「不,是唱詩班的人。」

  「你參加過歌詠班?」

  「沒有,從來沒有。」

  「那麼,她是誰呢?」

  「我不知道。」瑉瑉發怔。

  「她叫什麼名字?」

  「我不太記得,她說姓甘,簡、康?我從沒見過她。」

  「竟有這種事,下次開門可要小心點兒。」

  「也許她也記錯了,也許我們只在某一個舞會裡見過面。」

  那女子的臉色開頭十分凝重,漸漸放鬆,後來似恍然大悟,接著就走了。

  陳曉非坐下來。認錯人?斷然不會,風已經來了。

  瑉瑉披著透明塑料雨衣出門去。

  那微絲細雨真難受,沾在玻璃窗上便化為霧珠,冷風接著把濕氣吹進屋內,什麼都膩答答。

  簡金卿比吳瑉瑉早一步見到翁文維。

  他正要外出赴約,見簡金卿不請自來,無言以對,婚事已經拖延一整年,他看到金卿,只覺害怕,像忘記做功課的小學生要面對老師。

  金卿問:「十分鐘可以嗎?」

  「你要說什麼話說好了。」

  「我有種感覺,不知道對不對:我們大抵是不會結婚的了。」

  翁君沒有回答,他看了看腕表。

  「翁君,十分鐘內我一定把話說完。」

  但是吳瑉瑉赴約一向準時,他不能叫她等。

  「我們明天談這個問題可以嗎?」

  「不可以,一定要現在。」

  自從她有恩於他之後,他倆就失去商量餘地。

  他取過外套,「我有約。」

  「我知道,吳瑉瑉又回來了。」

  翁文維第一次聽見簡金卿嘴裡吐出這個名字,覺得很赤裸很可怕,終於到了攤牌的時候。

  他籲出一口氣,等了那麼久才等到今天,有種釋放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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