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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公寓暖和光亮,屬於另外一個世界,大扇窗戶對牢公園,此刻一片鐵銹色,湖上波連煙,宛如一幅水墨畫。

  少女用薄荷霜淇淋招待他。

  她不愛說話,他享受到平時奢侈的寧靜。

  他忽然願意失蹤,留在她那裡一輩子。

  翁文維卻沒有那樣做,他忍痛告別,回到自己家去,剛巧來得及聽到簡金卿發牢騷:「唉呀,還是不捨得,一想到是自己辛辛苦苦賺回來的錢,怎麼敢與之作對,花起來手軟,腳軟。」

  他忽然發話:「金錢的確重要,但也不必把它看成那麼大。」

  簡金卿詫異地回過頭來冷笑,「唷,聽聽誰在說話,大少爺,你出去賺賺看。」

  一件好事被她誇張成一齣悲苦老套的文藝大悲劇,她一手建立的功德獨力又摧毀,他不明白她。

  她已經訂好飛機票。

  又故意十分刺耳地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出錢。」

  他去向少女道別。

  少女明快地答應很快會回去看他。

  她並沒有食言,真的一有空便飛回去與他相聚。

  翁文維與簡金卿回到原居地並沒有同住,他們各自回到父母家中暫居。

  翁文維沒有令簡金卿失望,很快找到理想工作,安頓下來,煩燥不安的只是女方。

  他的母親說:「文維,簡金卿是不會放過你的。」

  做母親的接過那少女的長途電話,親眼看到年輕人一聽到對方的聲音,五官全部發出笑意,天地宇宙統共不存在也無所謂。

  翁文維說:「至多我也供她念四年書。」

  「她不會這樣同你算。」

  「再加複式利息好了。」

  「恐怕她還不甘心。」

  「那麼,」翁文維一半賭氣一半要表示決心,「我所有的,也不過是一條性命罷了。」

  要待翌年暑假,梁永燊才發覺有這麼一個人。

  那時候,翁君已經升了職,搬過家,一洗留學生的寒傖。

  瑉瑉親自為他們介紹,小梁覺得翁君已經盡占上風。

  私底下梁永燊問瑉瑉:「你喜歡他?」

  瑉瑉點點頭。

  「他有什麼優點?」

  「他崇拜我。」

  梁永燊駭笑,「我的天,你不應因這樣的理由喜歡人。」

  「為什麼不,你從來不為我著迷,你只待我如好兄弟。」

  「友誼才是一切人際關係的最佳基礎。」

  瑉瑉用手蒙著雙耳,「我不要聽這種理論,梁永燊即使你不迷戀我也有別人那麼做。」

  梁永燊啼笑皆非。

  陳曉非身為阿姨,自然知道有這樣的事,便笑說:「加油啊,小梁!」

  梁永燊說:「阿姨幫幫我。」

  「不行,我不能干預任何人的感情生活。」

  梁永燊氣餒,「那麼我輸定了。」

  陳曉非笑,「拿出勇氣來,追求你的理想。」

  「翁某已經在做事,我還有一年才畢業,起碼輸了第一局。」

  「三盤兩勝。」

  「阿姨真可愛。」

  §8

  本市人多地窄,每一個人的事,每一個人都知道。

  梁永燊毋需特地撥冗去調查,也已轉接聽說,翁文維有未婚妻。

  小梁十分震驚,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跑去與陳曉非商量。

  洪俊德說:「我在娶曉非之前也訂過一次長婚,一訂五年,所有的毛病統統跑出來,連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不堪,只得解除婚約,根除煩惱,後來識曉非,不到半年就結婚。」

  陳曉非問:「瑉瑉可知道有這樣的事?」

  小梁皺盾:「我不曉得。」

  洪俊德道:「婚前越早知道越好,婚後越遲知道越好。」

  陳曉非忍不住,「洪先生,你的話可真不少。」

  梁永燊說:「我去同瑉瑉講。」

  「小梁,不可做此醜人,」停一停,拍拍小梁肩膀,「由我來做。」

  特別令小梁也在場,陳曉非婉轉公佈這個聽來的消息。

  瑉瑉輕鬆得不得了,「未婚妻,真的?」

  梁永燊拂袖而起。

  阿姨責怪說:「瑉瑉,你的態度太兒戲。」

  瑉瑉沉默了。

  「你知道這件事,抑或不知道?」

  瑉瑉總算肯好好回答:「他一直沒有跟我說起。」

  阿姨把一隻手搭在瑉瑉肩上,「他不知如何開口,他同前頭那人全無感情可言,他需要時間。」她一口氣講出許多最常見的藉口。

  瑉瑉笑:「全中。」

  事後洪俊德對妻子說:「她好像不在乎。」

  「也許她覺得他倆的關係密切到根本不可能有空間容許第三者的存在。」

  「世上縱使有那樣的關係也不值得高興,他們只會得窒息。」

  「瑉瑉盼望得到這種感情。」

  「對,她是主宰,你看著好了,她會毀滅一切。」

  最惆悵的當然是梁永燊。

  他沒有把時間把握好,他認識她那年她還太小,朦朦朧朧、著隱若現的感情沉澱下來,變成友誼,太遲了,在以後的日子裡,他仍可客串一個角色,她每遇大悲或大喜的事情,相信仍然會同他分享,但日常生活中閃爍瑣碎的喜悅與氣惱,就與他無緣了。

  梁永燊頹然。

  瑉瑉笑,「你這樣哭喪著臉,人們會以為你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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