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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這件事對莫家肯定會造成若干變故。

  意長在這個時候也許會需要朋友。

  果然,傍晚時分,她回來了,嗚咽地推開門,「瑉瑉,你在嗎?」

  瑉瑉伸手開亮燈,「我在等你。」

  意長用手掩著臉,「爺爺故世了,家裡亂成一片,叔伯們急著搬出大宅去享受自由,我的父親不在本市,現在正趕著回來,瑉瑉,我從沒見過這種場面,我害怕。」

  「躲在宿舍裡最好,外頭平靜了,自然會來找你。」

  「假使他們從此忘記我這個人呢,」意長十分擔心,「誰來替我付學費?」

  瑉瑉安慰她,「不會的。」

  意長沉默下來,拉著抽屜,自雜物底下取出一瓶二號白蘭地,旋開瓶蓋,喝一口定神。

  瑉瑉微笑。再過數年,她也無可避免地發現了酒的好處:一抵達非去不可心痛極惡的場合,對著面目可憎,且有過犯的人,喝一口濃酒,可以增加忍耐力,再喝一口,眼前泛起一片薔薇色,環境與閒人不再造成逼力,可以自得其樂坐整個晚上。

  彼時瑉瑉卻說:「你哪里弄來的酒,舍監發現,要記大過。」

  過兩日,意長帶來的消息更加刺激,莫宅第二代幾位成年人紛紛將大宅內有價值的陳設搶著搬走或抬走占為己有,老先生房內小型保險箱也被開啟,至少有一批古董手錶及袋表不翼而飛。

  意長氣忿地說:「而我父親竟不在場!」

  瑉瑉駭笑。

  到最後,宣讀了遺囑,意長父親那一支並沒有得到什麼,惠長那邊比較好一點,因為她母親手頭有投資,兩家都搬出大宅,大抵沒有什麼機會再聚會見面。

  意長說:「這樣更好,邱進益若找我,不必避開她。」

  「你真的喜歡他,抑或用他作報復工具,

  意長答:「我喜歡他。」

  瑉瑉記得那是一個深秋,早上已經開始下微雨,後來雨勢漸急,她自書包取出一方絲巾裹頭上,匆匆走過校園,聽見有人叫她,瑉瑉不用回頭,她知道那是邱進益。

  她沒有為他放緩腳步。

  他追上來,她抬頭一看,嚇一跳。

  小邱左眼腫如核桃,又瘀又紫,分明是給什麼重物擊過,或是給誰打了一拳。

  他輕輕說:「惠長的水晶紙鎮。」

  摔不死他算夠運,瑉瑉不由得笑起來。

  小邱兩隻手插在褲袋中,「其實她們兩個人都誤會了。」

  瑉瑉看著他。

  小邱說下去:「我的目標不是她們。」他停一停,「相信你一直都知道。」

  瑉瑉不出聲。

  「我決定在稍後告訴她們,我約了惠長與意長在同一地方見面。」

  瑉瑉驚問:「你難道不能更含蓄地處理這件事?」

  「開門見山說明白豈非更好?」小邱笑笑。

  他轉頭走了。

  瑉瑉奔回宿舍,推開房門,看見意長正在挑外出服,把一件一件裙子往身上比。

  瑉瑉拉住意長,「別去!」

  意長意外地問:「你可知我約了誰?」

  「無論是誰都不要去。」

  意長笑,「我一定要去!」

  「那麼與我一起去。」

  「我去見邱進益,怎麼可以允許第三者參予。」

  瑉瑉急得如熱鍋上螞蟻。

  眼看著意長笑眯眯穿上新衣披上外套,瑉瑉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她多麼想阻止她。

  過一會兒瑉瑉問:「他來接你?」

  「不,我自己去。」

  「下雨呢。」

  「不要緊,就在學校轉角的蘭香冰室。」

  瑉瑉沉默。

  她坐著的方向剛好對著窗外,灰色的天空,棕色的枯枝,清寒的空氣都似觸動她的回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瑉瑉記得坐在嬰兒車裡,由保姆推到公園去,就是這種時節,瑉瑉頓時感覺到不祥的兆頭。

  她懇求,「意長,請你不要去!」

  意長笑,「我又不是私奔離開宿舍以後不與你見面。」

  「意長,我答應過你爺爺照顧你。」

  「什麼,你說什麼,」意長拾起手袋,「我走了。」她輕快地溜出宿舍。

  瑉瑉搶過大衣,披上追出去,已經失去意長的蹤跡。

  她問了好幾個途人,才知道蘭香冰室的正確位址。

  瑉瑉急步奔上斜坡,肺部像是要炸開來一樣,喘著氣,推開玻璃門,一看到冰室裡的情形,她已經呆住,太遲了,事情已經發生。

  瑉瑉看見意長躺在地下,邱進益呆站一邊,惠長的手握著她的一貫帶在身邊的童軍刀,四周圍的茶客嚇得只會呆視。

  這是一個凝鏡,只維持了兩三秒鐘,場面便沸騰起來,瑉瑉聽得尖叫聲腳步聲,有人用力推開她奪門離開是非之地,亦有人高呼報警,邱進益蹲下托起意長的臉,惠長的手一松,利器「當」一聲落地,她用雙手掩住面孔。

  瑉瑉知道她也許只需早來一分鐘,這件事就可以避免。

  她束手無策,靠在牆角,閉上眼睛。

  員警已經來了,他們帶走了小邱與惠長。

  救護車即時跟著抬去意長。

  瑉瑉呆呆坐在一張圓臺前,真好笑,冰室夥計居然給她斟來一杯咖啡。

  冰室主人為員警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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