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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長頭髮穿紅裙子少女先到,先是很高興的樣子,叫了鳳梨刨冰喝,不到五分鐘,那男孩子也進來,剛說兩句話。另一個女孩趕到,一見紅裙,便發脾氣撲向她,男的想分開她們,但力氣不夠大,只接觸一下,短髮少女便倒在地下了。」

  冰室地板是一大塊一大塊綠白階磚,意長倒地那一處染有朱砂色的血跡。

  冰室主人感喟地說:「我敢說他們三人之中沒有一個夠十八歲,社會風氣怎麼了?年輕人又怎麼了?這個美麗的世界已經百分百屬於他們,我們那一代想都不敢想像的物質他們應有盡有,到底是什麼令他們不快樂?」

  年輕的員警當然沒有答案。

  他過來問瑉瑉:「這位小姐,你看到什麼沒有?」

  瑉瑉搖頭,「沒有,我剛進來。」

  員警收隊,冰室又靜下來。

  瑉瑉又坐一會兒才離開冰室回學校去。

  意長的傷口在腰際,經過縫針,已無大礙,據說很夠運氣,偏差一點兒,便會傷及重要器官。

  瑉瑉去探訪意長。

  她的好同學躺床上,臉容十分憔悴,像是一夜之間大了十年。

  看到瑉瑉,她不語,緊緊握住同學的手。

  瑉瑉譴責她:「玩出火來了。」

  意長看著瑉瑉,「你早知她會傷害我。」

  「你們兩個人的脾氣都那麼壞,忙不迭傷害對方,引為樂事。」

  意長沉默一會兒才說:「惠長要接受精神治療。」

  「學校已經叫你退學。」

  「我知道。」意長落下淚來。

  瑉瑉用手托著頭,她也不捨得驟然與意長分離。

  「這樣一來,父親勢必會把我送出去,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朋友。」

  「往後的日子那麼長,沒有人會知道將來的事。」

  「四年多的交情,我真捨不得。」

  「意長,我們仍有機會見面。」

  這時意長的父母進來,瑉瑉只得告辭,意長一直向她揮手。

  過一個月,意長就被送到加拿大去,開始半年還有信回來,日子久了,可能比較習慣那邊,可能認識了新朋友,漸漸音訊全無,連賀年片都沒寄一張。

  莫宅的老房子也拆掉重建,很快蓋成十多層高的新式公寓。

  沒有人再記得莫意長,除了吳瑉瑉。

  但是她宿舍房間另一張床位,始終沒有人來填充。

  不是沒有新同學來看過,她們一坐下,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嫌房間暗,又說窗外一株材長得太密,枝葉搖拂起來,鬼影憧憧。

  又聽聞瑉瑉有個不愛說話的習慣,甚受老師歡迎,但做她室友,又是另外一件事,整晚無人閒聊,只怕會患幽閉症。

  §5

  餘下兩年中學生活,瑉瑉獨享一室。

  假期如有選擇,她一定往老好姨丈家度過。

  瑉瑉日益與父親生疏。

  阿姨笑問:「還有小子開車到校門口等你嗎?」

  瑉瑉這才想起來,真的,這個人呢?驟來疾去,神出鬼沒,許久沒有看見他了,沒有人關心他的下落。

  瑉瑉淡淡答:「從來沒有人在校門等過我。」

  阿姨看她一眼,當同齡女孩急著解釋一件事的時候,瑉瑉已經懂得否認。省事得多了,一句話便可以把來人打發掉。

  「一整個暑假沒事做,怪膩的。」瑉瑉換了個話題。

  她姨丈問:「你想不想做暑假工?」

  「哎呀,我同學溫錦蘭也已找到了暑期工。」瑉瑉怪羡慕。

  陳曉非想阻止丈夫已經來不及。

  洪俊德笑說:「我徒弟小趙那裡想找人整理資料。」

  陳曉非急急說:「瑉瑉太小了,不會應付。」

  瑉瑉已經把握機會問:「是什麼性質的工作?」

  多年的夫妻,洪俊德已經知道妻子不贊成這件事,於是轉了口氣,「相當枯躁的剪貼功夫。」

  「聽上去好像猢猻都會勝任。」瑉瑉笑。

  陳曉非瞪丈夫一眼。

  洪俊德說:「那麼,我替你搭線吧。」

  瑉瑉高興說:「姨丈我知道你最關心我。」

  她阿姨十分不悅,趁她走開,向丈夫:「這次是你多事了。」

  「她那麼寂寞無聊,走開一點兒對她有益,小趙是個可靠的人,你何必顧慮。」

  「到今天,你也應該有點兒感覺,瑉瑉去到一個地方,那裡的人的命運便因她出現而產生變化。」

  洪俊德溫和地答:「你的出現亦改變了我的命運,人與人的關係亙古以來就是這樣的,你別多心。」

  陳曉非不由得歎一口氣,「那小趙,是個怎麼樣的人?」

  真的,吳瑉瑉也想知道。

  接到姨丈通知後第二天瑉瑉便自行乘車到趙宅。

  一位女秘書引她進書房,給她看儲物室裡堆積如山的舊報紙,笑道:「把紅筆勾出的一段剪出,依次序貼好,再影印一份,缺篇空一格,注名號碼,工作時間由下午三時至六時,四點正休息半小時吃英式下午茶,這副小小的收音機供你使用。」

  這麼清晰的指示,想得這麼周到,瑉瑉向秘書小姐道謝。

  那位年輕的小姐輕輕籲出一口氣,「呵是,趙元熙的確是個無微不至的人。」臉上有許多悵惘,欲言還休。

  瑉瑉工作了整個星期,都未有見過趙氏本人。

  他大概在辦公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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