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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他沒發現她,當時他正要出門,她聽見庭院外有人喊他歐仲擎。

  不可思議的,這三個字像烙鐵般深印她心裡,他俊逸的影像亦深植她腦海,透過她與生俱來的繪畫天份,素描於本子上。

  儘管後來她沒再見過他,她和爸也由台南搬到臺北,但她始終記得他,直到這次她被蔔算出命中有劫,命運之輪才又將他們牽連一起。

  她得承認,原先自己並不同意爸依算命師指示,在她十八歲前將她嫁掉,而是當她聽到爸和歐家聯絡,得知要娶她的是歐仲擎,才不再反對。

  無法否認,她是喜歡他的。七年來,隨著歲月的更迭,那份沒有道理的思念早已堆砌成難以言喻的愛意。

  豈料,她錯了。他壓根不認得她,而且是萬般不得已才娶了她。

  七年前他只瞧見她一臉的泥巴,只怕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七年後他不識得她也是理所當然,但她以為他的不情願經過與她的相處,會慢慢教情願取代,可惜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生活完全找不到新婚夫妻該有的恩愛,今天他大哥和弟弟來找他,他不就毫不掩飾的抱怨這場束縛他的婚姻。

  張媽不是說在七夕七點的雨夜,在她家院裡那棵老榕樹下相遇的男女,將成為彼此的真愛?為何仲擎半點也不喜歡她?

  傳說只是傳說,僅只騙人而已,可是她的心早為他陷落,偏又無法對他坦白,怕招來他的訕笑,她該怎麼辦?

  “唉!”無措沉歎,她取下背包拿出2B鉛筆,專心於素描本上作畫,每一筆皆是清楚鐫刻她記憶中,屬於他的棱線。

  就再不死心的給自己一段時間吧!也許過些時候會有奇跡降臨,她名義上的老公會喜歡上她。即便僅有一丁點,也好。

  歐仲擎醒在一聲刺耳的雷聲裡,由沙發翻坐而起。

  下雨了,他何時在椅子上睡著的?

  起身關上窗子,避免滂沱雨勢潑入屋裡,他的神思尚停在醒前的朦朧意識裡。他記得自己好像作了個夢,夢見一棵很大的榕樹,樹前有個模糊的小小影子,他正想趨前看清它,便教雷聲驚醒。

  他幾乎不作夢的,怎會突然作起迷蒙不清的夢?睡太飽?因為需要他一夜醒來數次為她蓋被的麻煩丫頭不在,他得以盡情酣睡,也有時間作起夢?

  “八成是。”低噥聲,他瞥見牆上時鐘指著八點整,由屋裡的漆黑情況來看,他的小妻子還沒回來。

  窗外嘩啦啦的雨聲與震耳雷鳴交相而落,歐仲擎不由得皺起眉頭。她沒說要在娘家過夜,為何到現在還未回家?不會臨時改變心意,沒留字條就離家出走吧!

  這麼思忖的下一刻,他已抓過茶几上的車鑰匙,離開住處……

  亮晃晃的閃電劃過天際,一聲響亮雷聲接著落下,言芷若抱頭蹲縮客廳角落,渾身發抖。

  就在十分鐘前,她考慮許久,決定還是回歐仲擎的住處,貪心的希望夜裡有他的陪伴。然而,正當她要關客廳裡的窗戶,窗外突然降下傾盆大雨,駭人的雷聲亦轟隆而落。

  驚叫退避是她唯一的反應。

  並非她害怕打雷,而是猝然驟變的雷雨天氣,讓她無法抑止的憶及愛貓慘死的景象。

  那天,同樣是大雨疾落的夜晚,十一歲的她抱著小貓于五樓陽臺等候說要回家陪她吃晚餐的父親,毫無預警的,一道閃電近在她眼前劈來,她一駭,雙手本能的捂住耳朵,結果貓兒由五樓直墜而下,恰巧被急駛前來的貨車輾過……那淒厲的貓鳴以及她沖下樓看到的血肉模糊屍體,她無論如何也難以忘懷。

  從此,她怕貓,也怕雷雨,駭懼兩者令她避無可避的想起她害死一條可愛生命的罪孽。為何今晚又要下起雷雨?

  “芷若,芷若開門——”

  乍然傳入屋裡的叫喚,令她蜷縮發顫的身子動了下。是自己驚駭過頭產生幻聽,以致聽見那熟悉的聲音?

  “芷若,我知道你在家,快開門。”歐仲擎持續在門外按鈴。

  他曉得她家一點也不奇怪,早在爸媽“說服”他娶她時,母親便將言家地址抄給他,要他抽空找他的准新娘聊天,約會,只可惜他一次也沒來過。

  剛才在樓下見她屋內點著燈,他沒多想就上樓,豈知門鈴按到快爆了,屋裡始終沒動靜。猜想她睡翻了,他更非得把她吵醒不可,天氣轉涼,她九成九又踢掉身上被子,不叫醒她,包准她明天就感冒給他看。

  終於確定蕩入耳畔的是他的聲音,言芷若抬起埋伏腿上的小腦袋,發現不知何時,震耳欲聾的雷聲已停。

  撐起虛軟的身子,她緩步上前應門。

  “芷若!你——”卡嗒的開門聲阻斷他“聽見我的聲音沒”的喊問,看見她低垂頭頂的同時轉而粗氣的道:“你睡死啦?門鈴響那麼久……喂——”

  話未竟,他驚慌的摟住整個人直往他軟倒的身子。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力氣。”每回只要經過如同方才被捲進回憶裡的內疚驚惶,她總有好半晌會渾身虛軟。

  “老天,你的衣服怎麼那麼濕!”他大掌所觸及的纖背,襯衫一片濕濡。

  “流汗。”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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