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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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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豹歎了口氣,閉上眼,竟不再回話了,只是擰了一對眉,像是在強忍痛苦一般。 華紫蓉此時抬眸望了他一眼,心裡也不免惆然了。 這些日子來,兩人言語之間總是互不相讓地對峙著,偏偏兩人夜裡又總會不自覺地互相依偎著,那般矛盾情緒早已讓她腦子、情緒混亂不已。長痛不如短痛,她如今已毅然決定要離開,方是最明智之舉吧。 只是,這心頭那股之不舍情緒,怎麼卻是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呢? 華紫蓉看著他面如冠玉,發若漆墨之容顏,鼻尖乍然一酸。 “你總會離去的……”西門豹喃喃自語,雙眼仍然緊閉。 華紫蓉心一驚,卻是力持鎮定地說道:“當然。” “與其等你走後獨自難受,不如早些習慣別人陪伴……”他喃喃自語著,扶在桶沿之修長手臂咚地一聲垂落桶底。 華紫蓉怔住了,胸口一時悶窒,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這般放浪形骸,莫非真是自知沒法泰然自若地任由她離去,是故才刻意引來一群女人,好勾出她的真心與在意嗎? 可這人心細如發,又怎麼會察覺不出她對他並不是毫無情意啊。會不會這些話只是陷阱,目的只是為了要逼她拿出真心相對? 但他這話若是酒後吐真言,她又怎麼捨得離去呢?這人一生,其實是不快樂時刻居多啊…… “你這般風流舉動,只會將我推得更遠。”華紫蓉嗄聲低語,拿過一方布巾輕拭著他微濕長髮,玉手微顫著。 “你總會遠離的……我這是報應啊……”他嘴裡咕咕噥噥地說著話,卻像是不知情自己說了什麼一般。 “你不是不信那些因果之事?”她一驚,目光不曾片刻離開過他。 西門豹緊閉著眼,痛苦地晃搖著頭,恍若想搖出所有痛苦般。 “我縱然可不信佛家之前世今生,但此生為我所害之人,誰不想來尋仇呢?我現在能力強盛,誰都奈何不了我,哪日體弱,命喪于仇家之手,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他話說得心碎,熱氣在他額上蒸出汗水,滑下臉龐倒像是無聲淚珠一般。 華紫蓉瞧著他蒼白面貌,心生不忍,她忽而俯身向前,捧住他冰冷臉頰。 “與其擔憂,不如你就此收手,不再使毒。” “不再使毒?”西門豹悠悠地睜開眼,那眸半醉半醒,卻閃著黑亮灼光。 “我在耿管事那兒瞧過你的藥鋪賬本,你就算不以毒販利,身家所得亦是甚為豐碩。”她說道。只盼能幫得上他一些什麼。 “使毒配毒是我專長哪……”他撫著她手臂,眼神茫然地像個孩童。 “你擅長使毒,也必然精於解毒,做些有益之事,不好嗎?”她快口反問道。 “呵呵呵……”西門豹忽而仰頭低笑了起來,冰冷臉龐貪暖地偎入她手掌之間,依戀地磨蹭著。“我這輩子可沒想過要做些什麼有益之事。” “我知道你不聽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之事,可你日子過得這般不痛快,連睡都不敢睡沉,這難道又是什麼好事嗎?”華紫蓉不客氣地說道,只盼著她若離開後,他至少能好好過日子。 “我就知道你心裡總是有我的……”西門豹揚眸望著她蹙眉姿態,瞧出她眼裡關切之意後,竟開心地笑了起來。 華紫蓉瞧他笑得眉眼彎彎,全然是個孩子模樣,她一顆心擰緊了起來,依依不捨的情緒猛纏得她喘不過氣來。 “總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水涼了,快起身……”她拿過一方布巾,披上他肩頭。 西門豹走出木桶,讓她替他拭幹身子,套上一件淡黃綢衫。 “你說什麼都依你。”他俯低身子,將臉頰靠在她頸窩,低喃地說道。 “此話當真?”她輕顫了下,心頭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你求我,我便當真。”他薄唇一勾,又是那副似笑非笑姿態。 華紫蓉身子一顫,雙唇不由得緊抿了。 再次開口求他便是一生一世了,這哪能說得出口呢?只是—— 她如今便是要離開了,又有什麼不能說的呢?幫他積善,也算是好事一樁哪。 “好,我求你棄暗投明,將你那一身使毒功夫全化為救人利器。” “你怎麼不求我捨棄那些鶯鶯燕燕?”西門豹驀直起身子,抬頭望著她,俊容之上竟是難掩失望神色。 “這般求來之情感,有何真心可言?” 西門豹聞言,握住她的手掌,修長指尖凍得她身子亦是一顫。 “你這話真傷人哪……”他苦笑著拉起她手掌貼在他胸口上,只盼得她體膚溫熱能讓他不那麼冷寒。 “我第三次求你——要你日後好好過日子,如此不好嗎?”她問,黠眸裡染上一層水霧,言語之間亦不自覺地流露出不舍之意。 西門豹心跳陡然一快,一對黑眸乍然光采流轉如星。 她前兩次求他,為的都是她自己。 但她第三次求他,為的卻是他啊。西門豹心頭欣喜地鼓動著,喉頭一緊,竟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華紫蓉見他幾回張口卻仍說不出話來,她亦是紅了眼眶。 他是當真因為她對他之在乎而開懷嗎?會不會這只是他一時酒醉之失態激動呢? 可她不能冒險待著,她和肚子裡可能成形之孩兒,冒不起這般風險哪。 “別哭……”他低聲說道。 華紫蓉聞言,這才知道自己正流著淚,她眨眼想看清楚他,淚水卻是怎麼樣也眨不幹。 西門豹打橫抱起了她,她則將面頰貼於他胸前,聽著他心跳咚咚咚地傳至她耳裡,淚水至此方慢慢地斂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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