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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華紫蓉嘴角微揚,轉身走回西門豹之寢居。

  孩子哪……多麼歡樂的一個詞兒啊。姊姊和蒼狼如此恩愛,想來也很快會有個小小人兒吧。

  至於她嘛,則該好好找個大夫,服些別受孕的藥,否則若真懷了孩子,也犯不用求西門豹第三回了。孩子的爹風流多情,她的折磨便是一生一世了。

  不對……她的月事已經遲了半個月啊!

  華紫蓉站在原地,臉色倏地一白,她腦子一昏,忽而倚著長廊慢慢坐下。

  她……會不會已經有了身孕呢?她這些時日確實是易倦、貪眠了些,可她以為那是因為她這些時日來心力交瘁之故哪。

  華紫蓉閉上眼,看向後方燈燭通明,絲竹之聲已經再度響起之正廳。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般與西門豹瞎耗下去了。若她真有了身孕,待得肚子明顯之後,他是決計不會允了她離開的。但要她懷著身孕,繼續待在他身邊看著他穿梭蝶舞間,她亦會瘋狂至死……

  總之,不管她此時是否已有身孕,她都受夠了,她要離開這裡——

  管他的什麼一月、一年、一生一世承諾,她為何不能為自己之幸福爭上一回呢?

  「朱富江。」她開口喚人,知道他必然在暗處保護著。

  「華姑娘,有何吩咐?」朱富江黑色清瘦身影瞬時出現在她面前。

  話說,華紫蓉在得知了朱富江偷藥之舉動,皆是為了救出被青幫所俘之妹妹;且她當日與胡仁湘於舟船上所聽得之神秘人之聲,亦是朱富江所為時,她當下便向西門豹要了人,保住了朱富江一條命,亦多了一名生死相許之護衛。

  「我明日要離開這裡到蒼山去。你幫不幫我?」華紫蓉說道。

  「姑娘想什麼時候走?」背叛主子之人,向來只有死路一條。而華姑娘不但撿回了他一條命,竟還原諒他為了攜妹逃走之盤纏而將毒藥、迷香賣給了華永清一事。他感激之餘,為她便是赴湯蹈火,亦是在所不辭。

  「你今晚先替我捎個信送給我姊姊,說我明日午時便出發。」蒼山險惡,諒是西門豹也沒法子上去。幸而她蒼狼姊夫給了她一把響笛,只要在蒼山下一吹,便會有人來接應她。

  「是。」朱富江猶豫了一會兒,卻還是開口說道:「華姑娘,我瞧師父待你是真心的。」師父第一次饒恕叛徒,只因為華姑娘開口求了情,以身擋在他面前啊。

  「真心?」華紫蓉無奈地一笑,心口驀地一擰。「正廳之內那些女子,個個都是他的真心。」

  說完,華紫蓉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便是誰也留不住她了。

  她這個性原是極講信義,並非隨意毀約之人,只是她如今該關切者,不單只有自己一人,還有肚子裡那個可能已成形之小小孩兒啊。

  如此相較之下——

  毀約背信,不過只是小事一樁哪。

  這晚子時,華紫蓉仍未就寢,盤腿坐在矮幾前,滴滴答答地撥著算盤,如同過去每日一般。

  她心煩無事可做時,總會借著算賬來平復心境。這個月以來,華府過去半年賬目,全都讓她仔仔細細地算了個一清二楚。

  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喧囂,她知道應當是西門豹要回房了。

  她合上賬本,緩緩走下長榻,推開門扉。

  燈火搖曳間,西門豹正斜倚在小轎上,讓兩名護院抬了進來。其後,幾名奴婢抬著熱水進入房裡,將屏風之後一隻大木桶裝了個八成滿。

  華紫蓉讓人將西門豹抬到木桶邊之交椅上,讓他坐著。

  這些時日來,他無論在外頭荒唐多久,總是要回到她身邊安歇的。這該讓她開心還是難受呢?華紫蓉一甩頭,不許任何念頭動搖她要離去之決心。

  華紫蓉手一揮,讓所有人退下。

  她回頭一看,西門豹竟是頭倚著木桶邊緣,由著長髮浸了泰半至熱水裡,一任氤氳熱氣在他蒼白臉上染出了些許紅暈。

  她靠近了一步,不意呼吸到他身上驚人酒氣。

  「你喝了多少酒?」她屏著呼吸,抬起他臂膀,為他揭去一身黃衫子。

  「五十碗?我哪知情?只曉得那些女人全都一個個醉倒在地上了……」他身子微晃著,眉眼間泛著嫣紅酒氣,一副醉態可掬模樣。

  華紫蓉蹙著眉,知道號稱不醉的他,今日確實喝得多了些。

  「快些進去,別著涼了。」她命令道。

  他依言卸衣而入,玉容枕於桶側,水亮黑眸卻緊盯著她。

  「你……為何……總不愛睬我?」他問,口語竟有些含混不清。

  「你又何嘗專心睬過我了?」

  華紫蓉拿出一柄玉杓舀了水,淋向他胸口,根本不瞧他一眼,自然也就沒看到他擰著眉之一臉難受模樣。

  「你不在乎那些女子,因為你心裡根本沒有我。」他苦聲說道。

  「你說這些抱怨,不覺荒謬嗎?你若真在乎我,便不該找來那些女子。」她不客氣地說道,扔下玉杓之動作稍微用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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