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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這是什麼意思?又打算說上一篇他關心她,所以才會責駡他的言論嗎?他不相信她在他這般侮蔑的言語下還能心平氣和的說上一篇愛的真諦。

  龍蘭祺看了看自己被打回的手,又將目光投向龔希一幾乎稱得上猙獰的眼眸。片刻過後,她幽幽地長吐了口氣——想在這人的面容中尋找到任何關於平靜與寬和的字眼,大概是作夢吧?

  他太強毅、太剛倔,而他防禦的火力又太強大,容不得些許不合他意的建議入耳。

  “我同情你。”她坦蕩地說出內心的看法,預期著他再度的爆發。

  “同情我?哈。”他抽動了下唇角,十足地不齒。“接下來你是不是打算救贖我可憐的靈魂?聖母瑪利亞。”

  “他一向都這麼惹人厭嗎?”龍蘭祺轉過頭看向坐在一旁、始終未發一語的龔允中。“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了,省得你也被炮火轟炸到。”

  “龍……阿姨……”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樓梯頂端傳來。“子謙,你怎麼了?臉好紅。”龍蘭祺抬起頭來,看到穿著水藍唐老鴨睡衣蜷縮在樓梯口的子謙。睡衣上的鮮豔色彩卻壓不住他臉上不正常的潮紅。

  她跑上樓梯,擔心地抱住了子謙,以手背探試他的熱度。“你發燒了。”

  “早上大哥已經帶他去看過醫生了,打過針,也吃過藥了。”這一大一小看來還挺熟的,龔允中仰頭望著他們。“會不會很不舒服?”龍蘭祺關心地問,撥開子謙頭上因出汗而微濕的發。“你,給我下來。”龔希一半低吼著極度的不悅。

  子謙在她的懷中打了下冷顫,咬著唇打算下樓。“你給我回去睡覺,我叫的是另一個。”龔希一不耐煩地掃過子謙一眼。“誰知道你啊你的是叫誰,我們兩個都有名有姓。”她盯著龔希一,完全沒有下樓的意思。“子謙,回房去。”他命令地說。她沒有資格在他的地盤上撒野,而他不願讓子謙習慣這種不確定可以維續多久的虛假溫情。

  服從地朝龍蘭祺揮揮手,子謙往上爬了兩階之後,怯生生地回過頭,期求地看著樓下的爸爸。“你……會……上來……陪……”話說到末了,子謙提出要求的聲音愈來愈薄弱,終至無力到只剩下幾絲氣音。“回房去。”龔希一冷冷地丟下一聲,刷地拿起桌上的公事包,轉身大跨步離開客廳。“你,站住!”她喊叫。

  見他的背影依舊踩著囂張而愈快速的步伐,龍蘭祺怒氣衝衝地三兩步跨跑下樓,氣憤地追著龔希一。

  叮噹。叮噹。

  龔家頗似聖誕祝福的門鈴正巧在此時響起,顯得有些諷刺。

  沒去理會門鈴響,反正走到門外的那兩個人自會發覺來者是誰。龔允中只是帶著一抹感興趣的神情站在原地。眼前是一場很容易預測到結果的追逐,但日後嘛……他笑了。

  因為在乎,所以才會動怒。

  大哥不是個會對女人和悅以對或者刻薄過度的人——大哥一向認為女人沒有資格動搖到他的情緒。即使和女人有爭吵,也總是不屑地嘲諷兩聲,絕不至於鬧到今天這種水火不容的地步。雖則也可能是因為從沒有女人敢和他大哥提到任何關於子謙這個問題,不過,話說回來,這更證明了龍蘭祺的特別,不是嗎?

  龔允中收回了視線,走向仍仁立在樓梯上的子謙。“走吧,我們回房間休息。”

  “爸爸……在……生我的氣嗎?”被龔允中拉著手前進的子謙委屈地低著頭。“沒有,他只是累了,他很晚才睡,早上又帶你去看醫生,所以說話才會比較大聲。”

  龔允中推開子謙的房門,把他帶到床上。“他是關心你的,只是他不懂怎麼表達。”

  “我是個壞小孩,所以爸爸不喜歡我。”拉著棉被到胸日,子謙哽咽地紅著眼。“老師說男生不應該哭,可是……我很難過時就會想哭,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爸爸才常生氣?”

  坐在子謙的床頭,龔允中輕撫著他的頭。“叔叔也曾有過難過得想哭的時候,你會因為叔叔想哭就討厭我嗎?”見孩子搖搖頭,他給了一個鼓勵的笑。“還有,你知道他是很忙的。你想想看,如果他不關心你的話,你受傷的那幾天,還有今天早上,他幹麼載著你到處看醫生呢?小叔叔這幾天也在臺北,他可以叫小叔叔載,對不對?所以,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再讓你爸爸擔心,也不要讓我們擔心,好不好?”

  “好。”子謙懂事地點頭,輕輕閉上了眼睛,不再發問。

  再次為孩子拉了拉被。龔允中安靜地離開了房間。

  “對不起,我私自跑上二樓。”出現在二樓的龍蘭祺小聲地問:“子謙睡了嗎?”

  他點點頭。“他剛躺下。”

  “剛才按門鈴的是商先生。”她發亮的眼有些期待。“我帶他去亞芙房間了,我想他們該好好談一談,也許一切只是一場可笑的誤會。”

  “希望如此。”他舉起表,看了看時間。“他追來的時間倒比預期的早,不是說明天才回國嗎?”

  “你不下去?”龔允中幾乎可以說是亞芙的一個避風港。“我會下去,不過得先給他們一段獨處的時間,談出真正的問題後,我才去解決問題。”

  他沒有表情的臉和嘴角的幅度看來是冷靜異常的,但只是一瞬間,他的臉龐隨即又回復他一貫的溫和笑意。“對了,你和大哥剛才在門口還好吧?”

  她眨了眨眼,不確定自己方才所看到的他是否是她的視覺假像。聳聳肩,她決定不去理會——誰規定龔允中一定得隨時都是斯文溫和而不能是精明幹練?“怎麼了?決定對我大哥甘拜下風?”

  “不是。”她無奈地呻吟了聲,扁著嘴,回想起幾分鐘前在大門口的另一場口角。

  相同的問題,不同的對罵字語,同樣的結果——絕塵而去。“難道沒有人用鐵錘去捶捶你大哥那顆生銹的腦袋嗎?”

  她如果會下拔舌地獄,也一定是龔希一害的。在屢勸不聽後,她對著他的背影罵出了這輩子最惡毒的話——你去死。“你認為有用嗎?”

  “起碼可以把一些鐵屑敲下來,讓他明理一點。”

  “蘭祺,你是個很特別的女人。”他維持著一貫的親切。“剛才在樓下,他用那麼多侮蔑的字眼想逼迫你退縮,你沒有動怒、沒有發火,你看起來甚至是平靜的。怎麼現在卻又氣呼呼地好像想和他打上一架一般。”

  “剛才在樓下說不生氣是假的。被罵得那麼難聽,我又沒有被虐狂,怎麼可能不生氣。”她苦笑著跟隨著他的腳步,走到二樓的落地窗邊,連酒窩看起來都是帶著憐楚的。“只是,當我看到他當時像野獸一樣想把人撕裂的眼神時,我突然很想哭。”

  “為什麼?”

  “他和亞芙一樣,都把自己限制在囚寵裡頭,想掙脫卻又不敢掙脫。我可以瞭解亞芙怕掙脫的理由——她沒有安全感,也太恐懼掙脫囚寵後的世界。而他……”她蹙起眉,顯得不解。“我卻不明白他為什麼寧願當自已的心囚,一個願意為弱勢群體戰鬥的人,為什麼不肯愛自己孩子。”

  “我和你一樣不明白。”迎向她渴求答案的雙眸,他也只能搖頭。“也許是因為他有個失敗的婚姻,而他一向是好勝的。但,問題的癥結在於子謙是他的孩子,他再恨沈韻竹,也不能在孩子身上延續這份恨,何況,他和沈韻竹分手時,兩個人都是平和而冷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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