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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難道,他真的做錯了?緩慢的身影走到門邊,止住了腳步。

  「梧桐樹……」他啞著嗓子開口道。

  「砍掉了。」坐在床邊,她頭也不抬,答得簡單。「世界上沒有什麼人、什麼事永遠不會改變的,不是嗎?」聽似灑脫的話,說來卻令人心酸。

  看著她的手把玩著床帳的流蘇,像是想藉此平靜內心的紛亂,突然間,他的神情一凜,目光急遽眯了起來。

  「絮兒,你的手──」他的喉嚨像是被掐住似的。

  頓了下,絮兒緩緩舉起佈滿燒傷痕跡的雙手,雲淡風輕的一笑。

  「為了從火堆裡搶救梧桐樹燒傷的,不過這點傷算不了什麼,我千瘡百孔的心比手傷得還要重上千倍。」她端詳著不再美麗的雙手,完全沒有一絲哀傷與不舍。

  上官甫緊咬牙關,在口中仿佛嘗到血腥味,椎心的痛楚更像是達到了極限。

  天知道要讓那樣單純傻氣的她認清現實的殘酷,需要承受多少的痛?!

  他不敢想,也不忍去想,唯一確定的──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踉蹌著腳步,他狼狽地跌跌撞撞而去。

  他已經沒有選擇、沒有後路可退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贖罪!

  四月十五。

  一大清早,上官家張燈結綵、喜字高掛,大紅的燈籠、橫掛的紅彩緞讓宅邸內外充滿一片喜氣。今天是上官家的二公子上官淵的大喜之日,憑著上官家的財勢與人脈,今兒個上門道賀的賓客自然是絡繹不絕。

  穿著一身喜服,胸前橫掛著一朵大紅喜花的上官淵,一臉春風得意的在門廳間來回穿梭,那模樣就連高中狀元都沒他神氣。

  「恭喜、恭喜啊!」

  「恭喜二公子小登科──」

  一整個早上恭喜聲不絕於耳,賓客的恭賀、主人的寒暄,讓廳裡、門外一片熱鬧。

  在這片喜氣與熱鬧的氣氛之中,一個孤冷的身影就站在遠處,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與周遭的喧嘩熱鬧相比,他的存在顯得格格不入,一雙眸像是載盡全天下的愁似的。

  與幾日前相比,他的神情太平靜了,平靜得像是有種孤注一擲的決然,但從他的臉上又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上官淵站在廳前與賓客寒暄,目光還不時朝上官甫投去,神色間滿是勝利的得意。

  未時一到,幾乎所有受邀的賓客全到齊了,丫鬟們恭敬地將賓客迎進廳裡入座奉茶,原本寬敞的廳內幾乎座無虛席。

  「拜堂吉時到!」今日主持婚禮進行的司儀在廳內喊著。

  「新嫁娘該請出來了!」一旁的上官夫人提醒著。

  「我去。」

  上官淵殷勤的向眾賓客告退,昂首闊步的到新房內請出柳絮兒。

  其實說穿了,上官淵對絮兒哪裡有半點意思,他不過是想證明自己樣樣都比上官甫還行罷了,為了贏過他,他不惜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奪過來。

  尤其是此刻,在眾多賓客之前,他還能利用柳絮兒好好的折磨他一下,當著他的面炫耀他得到了他所愛的女人,該是這輩子自己最痛快的一刻吧?!

  上官淵大搖大擺地走向新房,只見裡頭一片死寂,完全沒有半點喜氣,反倒像是淒冷的靈堂。

  一雙陰鬱的眉頭糾了起來,上官淵帶著幾分不快走向絮兒。

  柳絮兒就坐在桌邊,身上穿著大紅的鳳冠霞帔,原本就清麗可人的臉蛋,在一片豔紅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嬌媚豔麗。

  只可惜,這麼一身喜氣,絮兒的眼底卻毫無一絲新嫁娘該有的光采,木然得像是即將舉行喪事似的。

  「怎麼連個丫頭都沒有?瞧這裡冷清得像靈堂似的。」一進門,上官淵立刻不悅的抱怨。

  絮兒淡淡抬眼瞧向門邊,那個跟上官甫有幾分神似的身影,輕聲說道:「是我摒退的,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靜一靜?」上官淵臭著臉走近她。「娘子,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你卻想一個人靜一靜?怎麼,不情願嫁給我?」他找碴似的問。

  「沒有,我只是昨夜沒睡好,現下頭有點疼,不想被打擾罷了!」

  上官淵撇了撇嘴,這番說詞他勉強接受了。

  「拜堂吉時到了,出去吧!」他說著轉身就要出門,走到門邊,卻發現桌邊的身影動也不動。

  「絮兒?時間到了,快走吧!」他勉強捺住性子催促道。

  看在等會還有好戲上場的份上,眼前他暫且忍耐她的大小姐脾氣,等賓客一走,他可就不會對她客氣了。

  極其緩慢的,桌邊怔坐的身影總算動了。

  頂著一身沉重的鳳冠霞帔,絮兒更覺一舉一動力不從心,但她沒發現,其實問題不是出在鳳冠霞帔上,而是自己的心在抗拒著。

  她真的就這樣嫁給他?

  嫁給一個她完全不愛,甚至連一丁點好感也沒有的男人?往後數十年不但得與他朝夕相處,還得跟他同床共枕,生育孩子──

  她說服自己認命,但心底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抗拒著、掙扎著,不願自己拿一生的幸福來賭氣。

  「走吧!」上官淵陡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往門外拉。

  「不!」被他突如其來的粗暴舉動嚇了一跳,絮兒下意識地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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