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願者上鉤 | 上頁 下頁


  她眼明手快,立刻往後退。

  他的頭正好撞上泥地,發出一聲極大的巨響。

  ***

  雞啼第一聲,他已清醒過來,渾身像是被榨幹的破布,又腥又皺又無力。

  如果有人告訴他,此時他一恍神,三魂七魄就會脫離殘破的肉體,升天去也,他一點也不會意外,真的。

  虛弱無神地瞪視著破舊的屋樑,瞪著瞪著,他的眼張大,赫然發現就在床的上頭、也就是他躺的正上方,屋樑有些裂縫。那裂縫巨大到讓他懷疑再一場大風雨,這棟破屋就會垮下來,然後活活壓死他。

  眼不見為淨,他麻木地閉上眼,聽見有人走進屋的聲音。那腳步踩得很踏實,不像昨晚被他轟出門的老頭兒,那就是這屋子的女主人嘍?

  他懶懶張開一隻眼,還來不及瞧見那女人的長相——不知為何,雖承蒙她相救兩次,一看見她也勉強能認得出,但要在腦中刻劃出她的相貌,卻是空白一片。□地熱氣迎面而來,他只來得及瞧見一片白覆上自己的臉,隨即痛叫一聲:「臭娘們,你要燙死我啊!」

  「你醒了啊……」

  「快拿起來,你是被蠢豬附身了,還是想害死我?」求人不如求己,伸手欲掀開熱毛巾,赫然驚覺自己雙手被緊縛於身側。

  他脫口:「你想對我做什麼?」

  「我沒要對你做什麼。」她答,慢吞吞地拿起熱毛巾,正要再說話,他已怒火騰騰,搶白罵道:「沒要對我做什麼?那就是怕我對你做什麼了嘍?」他用力嗤了一聲:「大姑娘,也不瞧瞧你的長相……」昨晚老大夫說的片段閃過腦中,讓他還不夠及時咬住舌頭。

  西門永暗惱自己的心直口快,偷瞄她一眼,瞧見她正默然注視自己。他心一虛,很沒用地轉移話題:「今天天氣真不錯。」

  「是嗎?」她轉頭向外瞧去。

  「是啊,我都看見光從屋頂上漏下來,敢問姑娘你是多久沒有修葺屋頂了?」他自認很和氣地問。

  「五年以上了吧。」她答道。

  「難道你睡覺時都沒有發現你家屋樑出了問題?女人家不會修,就去找男人來啊——」話頓時消失在他的咬舌之中。

  他是頭蠢豬!

  西門義常說他有大腦,只是大腦不常來敲門,反而讓心直口快成為他的本性。他向來嗤之以鼻,如今,他承認自己的確是沒有聽見大腦敲門的聲音。

  他再度偷瞄她一眼,發現她正在舊櫃前翻找某樣東西。她的側面看起來挺清秀的,人又嬌小,頭髮隨意束起,發色有些粗黃,衣著很普通,不致於破破爛爛,但也看出是穿了好幾年的舊衣。

  依她的外貌來看,大概小他幾歲吧?或者更小?

  忽然,她轉過臉,對上他的視線。

  他暗驚,俊美的臉孔微紅,呐呐道:「我有些熱……」

  「那是當然。你發燒了。」

  「發燒?」

  「從昨晚你就發起燒來,昏迷不醒。」

  「是嗎……」低頭一看,終於發現束縛住自己雙手的,是包得他緊密的舊被。「多謝姑娘照顧。」

  「照顧不敢當。」她溫聲說:「你的傷,必須看大夫,可我請過李大夫,他說是你叫他滾的,他不肯再來。」

  西門永一聽見他的大名,火氣就燒啊燒的!

  「他敢再來,就不會完整地走回去!」頓了頓,見她沒有答話,以為她嚇著,只得努力憋火,壓抑道:「姑娘,在下乃一介粗人,說起話來是心直口快了點,你可別介意。」

  她微微一笑,道:「我不介意,可我也不想拖著你走出這山口找城裡的大夫。」

  「我自己可以來!」他掙扎想爬起,腹部一陣陣的抽痛,痛得他額冒冷汗。

  她沒有靠近,仍站在櫃前。

  「公子若不嫌棄,我乾爹是大夫,他雖已仙逝,但醫書尚在,後院也有他留下的藥草,我可以試試看。」

  他聞言大喜:「你學過皮毛?」

  她搖搖頭,坦白說:「只看過幾回而已。」

  「……敢問姑娘你乾爹何時仙逝?」

  「四年多前吧。」

  「他死前采的藥草……可以保留這麼久嗎?」若是平日的他,必會大罵她是想害死人吧。

  「我也不清楚。」

  「那……若是姑娘拖著在下到最近的城鎮,需要幾日?」

  她遲疑了下,答:「應該也要好幾日吧,我沒走過。」

  難道她被姓甯的大夫救起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裡?這個想法滑過他心底,同時想起去年此時他逃離這裡到最近的城鎮也要三天,何況是個女人家拖著他而行——

  雙肩一軟,他認了。

  「姑娘,請放手一試吧。」他沮喪道。

  她點點頭,往門外走去時,忽然他叫住她——

  「姑娘,在下西門永。」

  她回頭,微笑點頭,沒有要自報姓名的打算。

  他又喊:「若是不慎醫死在下,請記得,在下叫西門永,墓碑上莫要提錯,是永遠的永,而非勇而無謀的勇。」

  說到最後,原本意氣風發的聲音已化為等死的沮喪,她一聽,想要笑出聲,卻忽然想到什麼,唇角便又垂下了。

  ***

  他天性好動,一年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夜宿野地,所以,在戶外看星星,他常做,但在屋內看星星,這……真是頭一遭啊。

  他瞪著銅鈴大眼,透過屋頂那條大縫,望著天上的星星。

  「我說啊……姑娘你到底在晚飯裡摻了什麼藥,為什麼我睡不著?」自他有意識之後,她不知打哪兒來搬來簾子,隔在兩人之中,他睡在床上,她則躺在地上。

  雖說他素來粗心,也知她在選擇睡在屋內或屋外上一定考慮很久,最後想他四肢無法動彈,才選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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