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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餘恩猛咳數聲,五臟六腑差點移位,也喘了許久,才凝聚焦距。

  “爺是天生神力,沒將你的骨頭給打斷吧?”

  “我──我還好。”她掙扎的爬起來,見大師兄又挨一拳,血濺滿天。

  她一驚,在泥地蹌跌跑上去。

  “苗姑娘──”雨中歐陽的聲音顯得十分微弱。

  她從他的身後環抱住他,任他用力摔了幾次,她也緊緊不放手。

  “是我!是我!苗餘恩啊!別打了,別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苗余恩、苗餘恩,熟悉的名字深烙腦海,他怔了怔,殺紅的黑眸逐漸下移,瞪著環抱住他的雙臂。

  那雙臂更為熟悉,十指長而有油燙印子──“餘恩?”

  “你認出我了嗎?”她大喜道,不敢全然放手,慢慢繞到他面前。他喘息瞪著她許久,直覺問道:

  “是你阻止我?”

  “嗯,是我阻止你啊。”見他神智恢復,眼淚差點掉下來,也顧不得大師兄狼狽的跑走。

  “方才我──我──”隱約記著有人抱住他,他卻狠狠摔開。

  “沒事,沒事,我很好,一點也沒受傷。”她急叫,怕他起內疚之心。

  他蹙起眉。“我連你也不認識了?”

  “可是後來你認出我啦!我不要你打死師兄啊!”

  “為什麼不打?你不是恨他嗎?”

  “我恨啊,當然恨啊,恨師父不是將我當親女養,恨師兄視我為毒蛇,我也恨冬芽為何這麼容易就信我死了,連找也不曾找過──可是,我雖恨,但我還有好事啊!我遇見了你,不是嗎?從你來我攤上喝粥的那一刻起,我就遇見了生平最好的事,不是嗎?”

  “最好的事?”

  她從懷裡拿出佛珠,含淚羞澀一笑說道:“我都聽見了。”

  他瞪著那串佛珠。“你──”

  “我喝不醉的。那一夜我沒完全睡著。我自幼有師父、師兄與冬芽相伴,雖然談不上孤苦伶仃,但總覺得自己始終只能站在陰影之中,一輩子就這樣,沒有任何人會注意我、會關心我。我從來不知道有一天,我也會有像冬芽的遭遇,有人會心疼我、心憐我。大師兄說我像不起眼的野菜,是的,我就是野菜了,原本不起眼,但只要有人肯花時間,遲早我的價值會出現,而你就是那個人。我不是鮮豔的花朵,可是你還是注意到我了,不是嗎?”

  聶問涯緩慢的吸收她話中之意。那一夜,她全聽見了?所以今日總覺她的舉動有些奇異。“我並不想勉強你,若是只當朋友──”

  “朋友就像元巧,可以惹我笑,為我出主意,有福時共享,有難時他帶著我一塊逃之夭夭。”雨打得她的眼睛快睜不開,她費力低叫,“方才我什麼也沒想,只想為你擋下那一掌,雖然沒有擋成,但在那一刻,已想跟你生死與共──”話沒說完,他的雙臂就狠狠抱住她的腰。

  她差點岔了氣,臉深深埋進他的濕衣之中。這就是愛嗎?為他生、為他死,如果這樣的心情能化為飲食,那該多好?讓人人體會這樣的心,世上怎麼還會再有爭鬥?

  “你不怕嗎?”他沙啞道。

  她掙扎的仰起臉。“怕什麼?怕你天生神力,失控時一掌打死我嗎。”見他的黑眼微眯,彷佛被說中,她輕歎一笑:“我不會害怕。你不怕我陰沉而難以接近,我就不怕你失控,要打死我的不是你,你剛剛不是收住你的拳了嗎?”

  他注視著她的臉良久,而後俯頭貼上她冰涼的臉頰,啞聲說道:

  “你──真不怕?也許將來我在暴怒之中,會傷了你。你不知當初我失去理智,連自己兄弟也傷,小元巧不過跟夕生一塊出門,巧遇我傷人,來阻止我時,我甚至不識得他們。”

  她閉上眼,低語:“你已非十年前的聶七,如同我不再是過去的苗餘恩。如果將來你要傷人,我會先擋在你面前,就如同你耐心待我,慢慢引導我走出過去夢魘。”她的臉微紅,輕歎一聲:“我有你,你也有我啊。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擁有一個人。”

  他垂下眼,左手沒有佛珠。當他心口燃起怒火時,總會不停的撥動佛珠,提醒他過往之事不可再犯。

  “也許,你就是我的佛珠。”他的聲量極低,讓她聽不真切。她要再細聽,聶七在她頰上印上一吻,那吻來得又快又短,但也能感覺其溫熱,她心中怦然一跳,卻又發現他的細吻落在她臉上。

  她緊閉眼,纖肩微微顫抖。當他的嘴落在她的唇瓣間熱切吸吮,腦海又不由自主的浮現烏梅豆腐。

  “原來那一晚你直發抖,不是因為怕冷。”他喃喃,含住她的唇。

  她臉紅,笨拙的回應他的吻。他的吻極為熱情,完全不像之前那個溫和的聶七輕柔吻她;她揪緊他的衣衫,嘗到更多的雨水以及酸甜的烏梅滋味。

  原來,她這株小野菜在一開始時只能當毫不起眼的陪襯物,直到時機成熟了,她也有屬於自己的調味醬出現。

  她滿足的歎息,烙進他的唇口之間。

  遲早有一天,她會告訴他:她最愛的就是烏梅豆腐。

  ***

  “哎呀呀,這不是七弟嗎?你在瞧什麼?喲,不止在瞧了,原來是在偷窺啊──”聲音戛然而止,搖著白扇的手也僵住,聶沕陽露出笑,壓低聲音:“當我沒說、當我沒看見,所以收起你的怒火。”從窗側瞥進,看見廚房內彭廚子在炸面、元巧在玩麵粉,還有個下廚會吐的苗餘恩在幹什麼呢?引頸張望,似在調醬。

  聶問涯將他的臉擠壓回來。“你是存心讓人發現嗎?”他沒好氣的說道。

  “怎麼?不能讓他們發現嗎?你是做了什麼錯事,只能在外頭窺視?哎呀,我想起來了,你──”聶沕陽眨眨眼,又晃起扇來,笑道:“你貪嘴了。”

  “什麼貪嘴。”老早就看不慣老四的油嘴滑舌。是同母所生,性子怎會如此天差地遠?以往是他修身養性才勉強忍這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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