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是非分不清 | 上頁 下頁
二一


  “我現在在晉江監工,最常做的不是監督工程也不管開支,那些都是我的監生在做。我最常做的,是跟著工人去搬運石磚,搬樹重植,你們若有興趣,等上了黃冊,直接跟我走,現在那裡很缺工人的。”

  程七等人張目結舌,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她摸摸鼻子。“我天生力氣就大,三歲就把我爹的手臂拉脫臼,所以我上山學武控制力道。我性子急,總以為早一點上冊,你們就可以開始新生活,不過我也知道要你們信我不容易,這樣吧,我初七離開,你們就來住這屋子吧,不用東躲西藏,若決定要上冊,請租屋大嬸寄信給我,明年我回京第一時間就擺回去。”

  程七盯著她坦率的眼好一會兒,才道:“你要我怎麼信你?”

  她想了下,答道:“你們可以去打聽,想辦法去打聽我的為人,我自認沒有什麼事不能公諸於世的。你們覺得我可以信賴,就……”話還沒有說完,屋子裡忽然有了動靜,她直覺回頭,看見東方非已經站在門口。

  “七哥!就是他!他是去年從官大人府裡走出來的人,我親眼看見的!這個姓阮的騙咱們!他是要抓咱們,替這個人出氣啊!”

  “怎麼?”東方非挑眉,搧風點火:“要抓你們用得著本官出馬嗎?讓五軍都督挨家挨戶的搜,將京師每一寸土地都掀了過來,還怕抓不著你們七個人嗎?”

  “東方非你——”她未及說完,局面忽然失控。

  方才那個喊七哥的手下,神色惶惶容易緊張,她展現力氣時,他就已經十分害怕了,東方非一出現,他出於本能,衝動地抓著長刀往東方非殺去,

  “等等,不要——”程七大驚失色。“殺了官,什麼都完了!

  她大叫不妙,不願拔刀再引敵意,只得疾奔過去。她出手要抓住那名手下,聽見程七大喊:“別傷他!”她一遲疑,錯過最佳先機,只能及時伸手護住東方非。

  剎那之間,椎心刺骨的劇痛從左手爆裂開來,不由得她吃痛大叫,

  東方非沒有料到她會突然擋在自己面前,鮮血飛濺的同時,他回過神,趕緊抱住攤軟在自己懷裡的阮東潛。

  他見她右手緊護著左手,汩汩鮮血不住地從血肉模糊的左手冒出來……東方非心一寒,直覺往雪地上的片片血花看去,鮮紅的血花之中竟是一截細白的小指。

  她的指頭!她的指頭!

  程七等人亦是吃了一驚。

  “七、七哥……”要不要趕盡殺絕?每個人心裡都這樣想,卻沒有人敢問出口。重傷朝宮,死定了!

  要不要殺?要不要殺?風雪日,屍身可以掩埋數日……程七咬牙,見失去控制的手下如今瑟瑟發抖,去年這男人說得對,遲早他會被這個手下給害死!偏偏他是老大,沒有退路。他當機立斷,搶過沾血的大刀,一不作二不休,全殺了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東方非沒有察覺,竟然連避也沒有,一雙丹鳳眸瞳透著古怪,注視懷裡過於纖細的人兒。

  一道白光迅捷似電,如眨眼流星,其動作之快,直到程七虎口劇痛,才赫然發現長刀已教人震離。

  他定睛一看,發現一名黑衣勁裝的青年持劍站在阮東潛面前,那青年低頭看見她鮮血流不止,微些一怔,迅速蹲下點住她的大穴,再一看雪地——

  他眯起眼,面露殺氣。

  “懷甯,懷寧……”她冷汗直流,痛得神智有些模糊。“讓他們走,是我不小心……告訴他們,我說的話一定做到,還算數的……”

  “你們都聽見了。”聲音沒有起伏,也沒有回頭看程七是否走了。他從東方非的懷裡將她抱了過來。

  “我……是少了手還是斷了哪裡……”她嘴色發白地問。她只覺得疼痛難忍,卻還不搞清楚是失去身體的哪一部份。

  “不過是根小指而已。”

  “小指啊,那還好……”她虛弱笑道,突然抓住懷寧自始至終緊繃的手臂,附在他耳邊道:“懷寧,你不要動手,我本來就欠他一根指頭的,還了就好了……”

  東方非哼了一聲,又看一眼她蒼白無血色的臉,起身喝住程七等人。

  “慢著!誰的腳程快,拿本官令牌回東方府邸請太醫來,要不你們一個也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他畢竟不專武,在雪中腳程太慢。

  “不用……”她氣若若絲。

  “阮東潛,你不信本官有能力叫太醫出宮嗎?”東方非瞪著她。

  “我家大人只是小小朝官,不用首輔大人親喚太醫,草民略懂醫術,請大人回府吧!”鳳一郎晚懷甯一步到租屋,一見冬故倒在懷寧懷裡就知出了差錯。

  他神色平常,視而不見其他陌生的漢子,走進院內作揖道:“夜半三更,阮家過小,恕無法招待各位,首輔大人,不送了。懷甯,抱大人進屋。”語氣雖未流露異樣,身側的拳頭卻已緊握。

  一見懷甯抱阮冬故入屋,鳳一郎毫不遲疑當著東方非的面前關上木門。

  東方非離屋極近,在門一合上的同時,聽見屋內阮冬故吃痛地低問:“一郎哥,好痛……屋裡就你跟懷寧嗎……”

  “就咱們倆,沒外人了。冬故,你可以放鬆了,閉上眼暈過去也沒有關係的。”鳳一郎柔聲道。

  “是嗎……”她松了口氣,合眼昏迷了。

  屋內再無聲響。屋外——

  東方非俊臉微沉,不理冷風刺骨。

  阮冬故,你的眼裡只有你的義兄們嗎?唯有在你的義兄面前,你才能不逞強嗎?他緩緩低頭,注視方才抱住阮冬故的雙臂……狐疑逐漸烙進鳳眸之中。

  方才他抱的是……

  眼角瞥到雪地那一截細白的小指。他蹲下,從血泊之中拾起那截斷指,瞪著半晌後,咬牙緊握那已經不屬於阮冬故的冰冷尾指。

  “阮冬故,我要你的手指頭做什麼?”

  他向來喜怒無常的俊臉,此刻充滿複雜難讀的情感。細雪又開始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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