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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東方非暗吃一驚,沒有料到阮東潛力大無窮到這種地步。難怪初次見面,兩座石敢當竟會“飄浮”在空中,全是因為這阮東潛力大如牛。那麼方才那一刀,可以想見即使砍在劍鞘上,壓在下面的手掌也會有多痛了。

  “多謝大人教誨。”鳳一郎一出牢房立即作揖,感激道:“草民必會力勸我家大人,絕不阻礙國丈的前程。”

  東方非見這白髮義兄一出牢就擋在阮東潛面前,心生不悅。

  “你家大人若要阻礙,本官樂得在旁看好戲。阮東潛,下一回,要本官出馬,可就不只是斷指這種小事了。”語畢,拂袖而去。

  鳳一郎目送之後,立即小心捧住她的左手。“冬故,你還好吧?”

  “痛死了……懷寧,你要阻止也不快點。”她痛得渾身冒汗。

  懷甯平靜道:“我跟不上你的莽撞。”藏在身後的雙手微微抽動,虎口至今隱隱作痛。他可以跟一個高手對仗,卻不願跟力大如牛的師姐打架,明明功夫輸他,他卻怕死她的力氣。

  她撇撇唇,低語:“現在我可以體會,以前練武時你被我打中的痛了。”

  “你從未打中過我。”

  她噗哧一笑,道:“一郎哥沒事就好,之前我跟懷寧緊張得要命,怕你出事呢……你們這樣看我做什麼?”

  鳳一郎凝視她半晌,而後憐惜地抹去她不住滑落的淚。

  “冬故,記不記得我曾跟你提過,你像顆石頭,只要你認定對的事,無論如何就算擋了別人的路,也不肯妥協?”

  “……一郎哥,我錯了嗎?”淚珠直滾腮面,難以忍住。

  “你沒有錯。”他柔聲道:“你一向認定目標,就勇往直前,從來沒有後悔過。冬故,人的一生就像在走吊繩,不管你偏向哪一邊,都只有往下掉的份,雖然你必須為了自己的理想,微偏其中一頭,但你能穩住自己的,是不?”

  “理想?”她啞聲:“我必須學會與人同流合污,才能追求我的理想嗎?”

  鳳一郎見她一臉迷惘又難受,心知她如今的思緒雜亂,形同在吊繩之上,任何言語都會讓她動搖。

  “冬故,你的理想是什麼?”懷寧忽然問。

  “我的理想……”

  “即使違背你的良知,你也想要做的事是什麼?”懷寧又問。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她的理想啊……其實很簡單,只想皇朝成為名副其實的太平盛世;只想盡她之力,讓百姓都有屬於自己的安樂在,讓她兄長被人毒害的事不再發生而已——

  難道她必須跌進污泥之中,才能真正為民做事嗎?

  “冬故,冬故……”鳳一郎抹去她不停掉落的眼淚,輕輕摟住她,道:“你心裡很清楚的,你脾氣直,遇有不公之事必想出頭,沒有任何人能左右你,這種性子是我跟懷寧最佩服的,就算它日我們的冬故學會了官場手腕,我跟懷甯也清楚你骨子裡還是我們記憶裡的阮冬故,我們都在你身邊,是不?”

  懷裡還帶著少年般的身軀微微顫動,埋在他胸前的小臉又流淚了。從小她就是這樣,倔強又硬脾氣,即使掉了淚也不會有哭聲。

  東方非下了好重的藥。重到他都要懷疑,東方非是在為她著想了。正直的人即使有心為民做事,也絕當不了長久的官,唯有與人合汙,才能做他真正想做的事。

  鳳一郎與懷寧對看一眼。後者默默拾起劍鞘,見到劍鞘上一道好重的凹痕,可以想見她方才用的力道有多重了。不知變通的師姐、許下承諾死也要達成的師姐、他從小跟到大的師姐……師父曾說,到最後命也會賠給她的師姐啊……懷寧摸著凹痕,無所謂地說:“你要走偏了,我跟鳳一郎,死也會把你拉回來,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

  該年,道士曹泰雪經百官共薦入宮,十二月初八,戶部侍郎阮東潛趕往晉江,親監修復晉江工程——萬晉史記一行。

  §第五章

  萬晉十九年

  冬雪紛飛,東方非剛步出文淵閣,沿著鋪上黃色琉璃瓦的屋簷下走回內閣,途中有官員疾步奔過來。

  “大人!首輔大人!”

  東方非停步,懶洋洋地睇向來人。

  “怎麼了?誰准在你宮城裡大呼小叫,隨意奔跑的?”

  “首輔大人,下官有要事稟告。”內閣一人為首,其餘為群輔。說話的官員是群輔之一,他覷向東方非身邊抱著文淵閣書冊的小太監,遲遲不敢說明來意。

  東方非不以為然地說:“不過是個小太監而已,他要有膽去告密,本官可歡喜得很呢。”

  “奴才不敢。”小太監忙道,礙於懷裡的重冊,只能拼命彎著身子以表忠心。

  東方非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首輔大人,近日皇上頻頻傳喚曹泰雪,方才消息傳來,皇上打算擬詔,明年擇日冊封曹家道士,大人可曾聽過?”

  “沒聽過。”也許有人提,但他心不在焉。

  “他跟國丈是同掛,如今國丈勢力坐大,為什麼去年您要暗許曹泰雪進宮?”

  “本官做事需要向你報備嗎?”

  “不不,下官只是、只是怕大人在朝多受阻礙,何況暗箭難防……”

  “暗箭?”

  “正是。”忙不迭地告密:“去年新科狀元盧東潛雖入內閣,但他一心想取代首輔大人的地位,這幾個月他與國丈爺走得很近……”

  “這種小事也叫暗箭?人一入朝,野心就大了,這並不意外啊,在內閣之中,哪個人不想取代我這個首輔?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你啊。”東方非不以為意道。

  會來通風報信絕不是出於忠心,而是怕背後靠山失勢而已。內閣自他開始干政,它日由其他人取代首輔之位,也絕對戀棧權勢,不肯退居幕後甘願當個文書官員,老禿驢跟盧東潛倒是互相利用……東潛,哼,同名之人,居然相異如此之大?盧東潛在他眼裡不過是條攀炎附勢的一條狗而已,而阮東潛卻是……

  “不知晉江水患整治如何了?”東方非忽而脫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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