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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鳳一郎臉色遽變。“冬……東潛對你允了什麼諾言?”

  東方非俊顏愉悅,笑道:“本官最喜歡跟一個聰明人說話了。好了,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本官手下做事,就能換回阮侍郎一根手指頭,你說劃不划算?”

  “手指……”冬故是個姑娘,怎能受到這種損傷?她這個傻瓜,傻瓜啊!

  “嗯?”東方非笑容滿面。

  鳳一郎拳頭緊握在身側,幾度張口欲言,終究說不出承諾來。

  “以後這種事常見啊……”東方非聽見身後階梯的腳步聲,頭也不回地繼續笑道:“只要他再自以為是的硬骨頭下去,他周遭的人遲早因此受累,下一回,可就不是一根手指能換本官出面解救了。”

  鳳一郎略為吃驚,注視著心不在焉的東方非。後者一對上他的眸,哼笑一聲。

  這男人……是在提示冬故官場的黑暗嗎?

  “一郎哥!”

  清亮的喜聲瞬間在陰暗的地牢裡點亮一絲光明,東方非撇唇,聽見腳步聲由遠而近,奔過他的身邊,停在牢前。

  “一郎哥,你還好嗎?”阮冬故連忙上下打量,完全無視東方非的存在,見鳳一郎衣衫染著血,她眉頭皺了起來。

  “一點傷而已,不打緊。”鳳一郎微笑,瞧了一眼跟進地牢的懷甯,懷寧搖了搖頭,他才暗鬆口氣。幸虧有懷甯這高手守著冬故,她才沒有出事。

  “阮侍郎,本官讓錦衣衛交出人了。”東方非笑道。

  阮冬故轉身看他,點頭。“多謝首輔大人。”她伸出手:“鑰匙呢?”

  “鑰匙?”東方非開心地笑著,大搖大擺地坐在平日獄卒的椅子上。“阮侍郎,你忘了曾承諾本官什麼事嗎?青衣,把刀給阮侍郎。”

  青衣護衛上前,沉默地將長刀交給阮冬故。

  “等一下,東潛!”鳳一郎連忙穿過鐵欄,拉住她的手臂。“首輔大人,請讓草民代我家大人承受斷指之痛——”

  “一郎哥,你在說什麼啊!”阮冬故失笑,而後正色道:“你曾教過我:『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既然東方非能守住他的諾言,我自然也能啊,要不,我失信於人,將來還能做什麼呢?”

  “你不一樣,你明明是……”是女兒身啊!

  阮冬故眨眨眼,知道他未完的話。“我是什麼都一樣的。你別偷看懷寧,他跟你一樣,有心代我受過,可我跟他說,一個練武的人,若失了靈活,他還能保護咱們嗎?不過是個指頭而已啊。一郎哥一向聰明,明白其中輕重的。”她一向力大,輕輕掙開他的箝制,抽出鋒利的刀身。

  鳳一郎咬牙垂下視線,緊握著鐵欄,不再多言。以後冬故在官場上還是需要他保命,一根指頭……的確比不上他的重要性。

  東方非原本等著看好戲,見她當真要信守諾言,突然說道:“阮侍郎,本官可以給你選擇,你義兄在我身邊,好過隨時陪你這顆頑石送命,如果你親手將他送給我,你就能保住你的手,這筆交易很划算吧?”

  “哈哈,我義兄又不是貨物,怎能送人?東方非,我的承諾一定做到!”她走到獄桌前,手掌平放在桌面上。

  在東方非的注視下,她笑了笑,動作極快,連點餘地也不留地往食指砍下去。

  東方非見她完全不像作戲,小臉的狠勁分明是玩真的!他眯眼,見刀影刷向桌面的同時,心裡又惱又火又有莫名的複雜情緒,在最後一刻他怒喊:“慢著!”

  他身後的青衣護衛,僅能來得及掏出鑰匙,彈向阮冬故的刀面,鋒刀以破竹之勢劈裂鑰匙,不及收勢,疾速落向桌面。

  懷寧早在東方非開口的剎那就已奔前,但他身形再快,也快不過毫無猶豫的刀,竄至中途見不及阻止,直接刷出長劍的鞘把,及時滑進刀鋒與食指之間。

  前後不過一眨眼,誰也沒有看清懷寧的身手。地牢裡一片死寂,阮冬故小臉發白,咬緊牙根看向眼前的懷甯,他黑黝的俊顏也微地蒼白,汗珠由額際滑落。

  東方非見兩人動也不動,阮東潛的義兄又擋住他的視線,他正要上前看個究竟,忽地眶啷一聲,桌面裂成兩半,懷寧忍著手痛及時將她抱開。

  她松了刀,右手緊拽住自己的左手。

  “冬……東潛!”從鳳一郎的角度可以看見懷寧及時擋住刀,但冬故的力道極為駭人,連他都聽見方才長刀與劍鞘相擊的可怕聲音。

  “阮侍郎?”東方非微皺眉頭,盯著她沒有血色的小臉。“你好大的力道啊……”既然沒有濺血,應是保住了她的手。“本官暫不取回你的承諾。”

  “多謝首輔大人。”鳳一郎連忙拱拳,感激道。

  “我要你這狗奴才感什麼恩?”東方非連看也沒看他一眼,直勾勾地注視著阮冬故。“阮侍郎,我要你在下個月初一的常朝上,不准反對任何人的上奏。”

  阮冬故聞言,忍著手疼,啞聲問道:“首輔大人在密謀什麼事?”

  “我密謀?”東方非邪笑道:“在你心裡,本官就這麼低俗不堪?你以為本官嘴皮子一動,國丈就會放手?即使國丈放手,錦衣衛也不是能隨意指使的,沒有好處能救得出你的一郎哥嗎?阮東潛,你真該好好摸清楚官場世態再來。下個月初一,由國丈爺引薦道士入宮,無論他在朝堂上說什麼,你都不准吭聲!”見她憤憤要張口,他冷聲道:“你賣他一個面子,他可以暫時按捺下你監斬他侄子之仇;你賣他一個面子,你的為官之路就會好走一點,你不懂嗎?”

  “我寧願不好走!”她恨聲道。

  “甚至,你可以擺脫成天守太倉庫的工作,取代另一名侍郎的工作。”見她一楞,他笑道:“另一名侍郎現今在晉江一帶,負責監工與上報開支,你查過賬本的,應該知道整治水患的官員動了多少手腳,你不想親自盯著這項工程嗎?”

  阮冬故呆呆看著他,然後緩慢垂下視線,直看著自己的雙手。

  “你好好考慮吧,你也可以撐著你的硬骨頭,就這樣被人整到死為止。阮東潛,你的正直能為百姓做什麼呢?本官真是好奇啊……對了,地牢唯一的鑰匙被你親手劈開了,恐怕要讓你義兄在牢裡多待一陣——”

  “那倒不必,下官自有辦法。”她聲音沙啞,右手拉住沉重的鎖鏈,用力一扯,毫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鐵鍊拉斷,牢門頓時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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