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情意遲遲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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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死了啊。強者生存,弱者死了活該,這是義爹說的。他的武功雖好到不能再好,可我也能殺了他,所以在我眼裡,他比我還弱。」她說道。想要憶起腦中當年殺了義爹的情景,卻只能出現片段,讓她懊惱地又輕敲了下頭。「討厭,又模糊了。」 她自顧自地繼續走,慕容遲卻停步不前了。她又回頭,心裡有些焦急,怕若讓鳳鳴祥瞧了,會以為她欺負這個人。 她不明白為何人人都要怕她,鳴祥怕她身上的血,所以她一直推測旁人怕她也是因為身上的血;可現在她沒血了,這人為何還要怕她? 「我不可怕的。」她衝動地向他跨一步。 他微愣,直覺答道:「我並不覺得你可怕。」 「不怕,慢!」慕容遲原是被她軟軟聲音裡的惱意給吸引,後而聽她抱怨,他露出歉意的笑容,道:「我並非怕你,而是我一向走路極慢。」在她目不轉睛的注視下,他慢吞吞地走向她。 好像……好像烏龜。明明他四肢健全、長手長腳的,走起路來卻像是她看過的烏龜;要是有人拿刀砍他,不用追著他跑,也能一刀砍中他。 「瞧,我這不是靠近你了嗎?」他的笑顏極為溫和,她卻看不出來,只知他與自己只有一步之遙。 他身上的氣味再度飄來,她脫口:「好像鳴祥。」 「卻不是鳴祥。」他柔聲說道。 她一呆,總覺此話內有含意,但她腦中有些混亂,不知如何去探索,最後只得抓住自己認定的事實,點點頭答道:「因為待我好的只有鳴祥。」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他的腳步未移,奇怪他已經走路夠慢了,停在那裡不走,難道要等天黑才想走出這裡嗎? 「壽兒,你很喜歡鳳姑娘?」 「嗯。義爹帶我回莊,鳴祥是第一個待我好的人;後來我受了傷,她喂我吃藥、哄我抱我,那時她身上好暖和、好……」模糊的記憶裡有一個身影好高好高,高到她必須仰起頭努力看著那身影…… 可是,那身影是鳴祥,鳴祥沒有那麼高……她想要在記憶裡抓清那個身影,卻發現回憶又模糊了。她惱怒地咬住牙根,氣自己的記憶力愈來愈差勁,連與鳳鳴祥共同的過去也這樣忘了。 「天氣很好。」鳴祥的朋友突然說道。 她回過神,瞧見他抬起臉看向天空,她一時好奇也跟著仰頭看向天,天跟平常沒有什麼不同啊。 「春天到了。」他又說。 春天嗎?也對,最近是不怎麼冷了。但,她帶他走與天氣有什麼關係呢? 他又忽然低下頭,她一時轉不過腦子,呆呆地順著他的視線跑。 「有些花也開了,很美,是不是?」 「花就是花,一樣的。」她說道。這人真奇怪。 「我走路慢,是賞景,壽兒姑娘若不介意,也放慢速度陪我一塊慢慢賞花,好嗎?」他突然朝她綻出一朵迷人的笑容。 在她眼裡,他只是在笑,卻看不見他的迷人之處。「你要我陪你?」 「是啊,天水莊的建法有些不同,像身處自然之間,建築倒成了陪襯,我少見這樣的莊園,你願意陪我慢慢地欣賞嗎?」他心知這樣的建法從靠近司徒壽所住的樓宇開始成形,必是師兄在有壽兒之後改建的,將莊園的一部分造得與天然無異,就像是……讓一頭野獸活在它該存在的地方,而非設限。 「鳴祥可以陪你。」 「你不願意嗎?」他的語氣放得緩些。「鳳姑娘有事在身,而賞景,不同的人陪著,自然有不同的感覺。我非常希望你能陪著我慢慢地走。」 這是第一次,有人需要她陪著,連鳴祥也不曾這樣對她說過。司徒壽遲疑了下,突然有些害羞地點點頭。 「你不怕我,我陪。」 慕容遲見狀,雖是微微一笑,內心卻對自己沒有早些來到感到淡淡的後悔。 他慢慢地走著,注意到她也放慢了速度,但還是走得比自己快,每次快了幾步,她又走回來。來回數次,卻不見她臉色泄惱意。 她的本性應該頗為乖巧吧?若是師兄當年沒有收養她,她不會落到現在這種德性;若是當年他多習點武,也許在保住實玉的同時,也能保住她不讓師兄帶走—— 「花很美嗎?」她又見他發起呆來。 「每朵花都有它獨特的美。」他溫聲說道。 「我知道它是花,卻看不見它的美。」她脫口道。 「見不著並非罪事,你可以聞它的味道。」他笑說:「味道於人,也分好聞跟不好聞啊。」 司徒壽呆呆地望著他,即使沒有辦法看出他臉上的表情,但她的視線卻不想移開。 義爹曾說過,臉可變、聲可改,但是人體的氣味不論再如何變化,只要一久,仍能依味辨人,只因這樣的事不曾有人試過,所以她是異類,而義爹似乎很高興她是異類。可是,鳴祥就不一樣了,鳴祥希望她像普通人一樣,懂得察言觀色、懂得聽對方語氣而辨其喜怒;就連那個她不喜歡的餘滄元,在義爹剛死後,要她恢復正常人該有的感覺,要她真正地看出他長什麼樣子,要她在被他打死前能夠親眼看見殺她之人究竟是充滿了什麼樣的忿怒…… 那一次,若不是鳴祥突然出現,她會一掌直接解決餘滄元的性命,讓他知道到底誰才是強者! 老實說,她一直不明白余爺爺的死關余滄元何事,為什麼他老要替余爺爺報仇?就因為是父子?那也不過是體內的血脈相連而已,除此之外余爺爺與余滄元並無任何交集啊。 余爺爺會死,是他太弱,怨不得別人。 所以她一直無法理解餘滄元的恨從何來。而這個鳴祥的朋友……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她與眾不同的地方。 「壽兒,我告訴你一個小故事,好嗎?」 他的聲音鑽進她的回憶裡,她用力點點頭。 他的唇角抹笑,柔聲說道:「很久以前,我曾經救過一個小女孩,我救回她的命,卻救不了她的未來,因為我的功夫太差勁了,如果當年我多用心于武學,或者她就不會淪為殺人的工具了……」他沒有告訴過人,甚至連剛兒與實玉都不曾提過。 剛兒只覺奇怪那日救回的小姑娘突然不見,但那時剛兒心思全在照顧實玉身上,很快就忘了壽兒的存在。 而他,被廢了那登不上檯面的三腳貓功夫;他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武功被廢,只想她的下場會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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