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妾心璿璣 | 上頁 下頁
十六


  「我在做箋。元總管說這些紙是要丟的,既然要丟,我就拿了幾張來。」璿璣將紙裁剪。

  「有什麼用呢?」如敏的眼睛張得圓圓的,看著她將高麗紙裁成比豆綠雲母箋還要大一些,沾了墨在右上方畫了一枝梅。

  「沒什麼用,你可以在上頭寫詩寫詞,愛寫什麼就寫什麼。」她忽然提筆寫了幾個字,在上方畫了一枝白梅,遞給如敏。

  「給──給我的嗎?」素雅的顏色配上那枝梅花,淡雅而秀氣,就像是璿璣姊給她的感覺。但──「我不識字呢。」

  「這是『如敏』,如花般嬌豔的『如』,敏感的『敏』,合起來就是可愛的如敏。」她微笑解釋。

  如敏的臉紅撲撲的,低頭看著自己的名字。原來,這就是從小爹娘叫著她的名字──璿璣姊畢竟是私塾之後,多少是會念書填詞的,不像她家鄉的文人動不動就念一大串詩詞,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但璿璣姊就會用她懂的句子來跟她說──

  「怎麼啦?不喜歡嗎?」

  「不不,喜歡喜歡!這是我頭一回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如敏興奮道「璿璣姊,這叫什麼箋?」

  璿璣笑著搖頭。「自個兒好玩做的箋,哪裡會取名呢。你要高興,就隨口叫吧。」

  「讓我來取嗎?好──我要好好想想,叫──叫──叫璿璣箋,好不好?」

  「好啊,就聽你的。」璿璣微笑。當初做箋是隨意之下做的,並不刻意,只是無聊時便買了紙來做,在上頭題的也全非詩詞,只是單純的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沒有想過要叫什麼箋名。璿璣嗎?身處槐安夢,即使心若璿璣,醒來便什麼也沒有了。

  她低頭在箋上畫著梅,如敏開心地趁著元總管還沒來大通鋪驗收時,幫忙磨著墨,忽然見到用過的水桶還放在旁邊,她笑道:「璿璣姊,我把水桶拿出去,等我回來再磨。」她的個頭本就較小,雀躍地經過門坎時,踢了一腳,吃痛地叫了聲,往前跌去。

  「啊!」撞在肉牆上,眼淚差點掉出來。「謝──謝──啊,元──元總管!」抬頭一看,悚然一驚。「這麼快就來驗收啦?」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將她尚貼在他胸前的身子往旁推了推,逕自走進大通鋪裡。

  璿璣抬起臉,柳眉不由自主地聚起。「元護衛,是三少爺有事嗎?」

  元朝生的眼底竄過一抹驚詫,但很快收斂了。「你不該亂跑。」

  「我沒跑,只是多接了份工作,這點你問元總管就知道了。」她放下筆,收拾起剛做好的璿璣箋。

  「璿璣姊──他──他不是元總管嗎?」如敏走來,小心翼翼地瞄著他。好像,真的好像呢。

  「他是元總管的雙生兄長,長得是一模一樣,性子完全不同,他是專保護三少爺的元護衛。」

  「喔──」如敏的臉紅了紅,眼睛悄悄垂下來。

  璿璣隨手拿了較大幅的紙張將箋包起來。「我得走了,不然我可會被打呢。」

  「打?」如敏驚叫。

  「三少爺從不打女人。」元朝生忽然冒出一句,目光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像在指責她譭謗聶封澐的名聲。

  她歎息笑道:「我開個小玩笑而已,不當真的。」才說完,忽然怔忡了下。原來,她也還懂得說笑呢,抬臉看在旁的兩人顯然不苟同她的幽默感,她想笑,卻及時隱忍住了,看來他的幽默有待加強。

  「我好了,走吧。」她舉步上前,元朝生緊跟在後,如敏慌慌張張地跟上前。

  「璿璣姊,你要有空,就要來看如敏唷。」她急急嚷道,隨即又慘叫一聲,走得太快的下場是又撞上那男人的背部。

  她臉一紅,連忙跳離開來,他卻連回頭也不回地跟著璿璣走了。

  她跟不上,只好目送,但那元總管的雙生兄長走在璿璣的身後,完全遮掩了璿璣瘦弱的身子,她只好目送著那姓元的背影,久久的。

  ***

  「你分得出來?」行至上古園的中途,元朝生忽然冒出這一句。

  他說話向來簡潔,能省則省,像是打一出生就把能言善道的天分全送給了胞弟元夕生。

  她點了點頭,知道他所問何事。「元護衛與元總管雖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的,但畢竟有些微的不同。」

  進了上古園,是一片綠意。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任何人跡,平常能進上古園的通常只有聶府的主子們、元總管跟幾個丫鬟──其實,只要伺候好聶封澐,待在清靜的上古園好過在聶府裡做牛做馬。

  元朝生看了她一眼,眼神是冷的。「你的觀察力很細微。」鮮有女人能做到如此,即使在府裡做久了的丫鬟們見了他,有時也分不出誰是誰。而她,只是個女人。

  「多謝元護衛讚美。」她淡淡地笑道。

  「那包是什麼東西?」

  「是私有物品,元總管准的。」

  「是什麼?」他執著問道。

  顯然他盡忠職守到走火入魔的地步。沒想過依聶封澐這樣易躁易怒的少爺也能讓一個僕人如此忠心。

  她歎了口氣。「是紙,是元總管不要的瑕疵貨,我見丟了浪費,便挑了幾張留下來。」

  他不再言語,恢復沉默是金的常態。平常沒見他說過幾句話,即使是回答也是呆板簡潔的幾句,唯有聶封澐能扯動他的情感,這樣的主僕之情讓她很──好奇,也很羡慕。她從沒貼心之交,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肯為那個聶封澐賣命?

  近了上古樓,窗是開著的,冷峻的身影就在窗口,眼裡像是蘊著火焰,鎖著她的臉。

  「我又惹了他嗎?」她喃喃,走進上古樓,福了福身。「少爺。」

  他就坐在窗口旁邊的輪椅上,冷冷地哼了一聲,撇開臉。

  僵冷的氣氛讓守在旁的懷安心驚肉跳的,她的汗從一炷香前就一直流,流到快脫水了。「璿璣──元總管究竟帶你到哪去了?」她咽了咽口水,代替主子問了:「少爺從出來後就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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