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妾心璿璣 | 上頁 下頁
十五


  「是指你很聰明。」她的讚美讓如敏紅了臉,元夕生用力咳了咳,差點咳得得內出血!可惡!她當這裡是什麼?學堂嗎?還現場教起丫鬟來呢,若不是看她為三少爺說話,他早出面阻止了。

  「你們別淨在這裡說閒話。如敏,快去把屋裡幾個丫鬟叫出來,自個兒統合一下,看看是要挑哪種紙。」他沒好氣地說,見如敏匆匆跑進去,才又道:「我說,璿璣丫頭,聶府的丫頭們一向少說話、多做事。你雖然讀過書,但可別灌輸些奇怪的思想給丫頭們──咦?你在做什麼?」

  埋首紙堆裡的璿璣頭也不抬地問:「元總管,這些紙都沒用了嗎?」

  「是啊,我是瞧府裡都打掃乾淨了,才想這大通鋪也順便清一下,正好有瑕疵貨來當壁紙,乾脆一律更新好了──」

  「那多餘的紙是要丟了嗎?」她打斷了他的德政。

  「不丟,難道當床睡嗎?」

  「那我可以拿幾張嗎?」

  「可──可以啊,只要你有地方擺,你愛拿幾張就拿吧。」元夕生大方地說。看她翻著那些瑕疵貨,似乎很入迷的樣子。奇怪的丫鬟,在聶府裡,他可以捉住每一個丫鬟的心思,偏偏就抓不到這個秦璿璣的──

  危險、危險!他的本能在高呼,卻不知危險在哪兒?她對他絕對是有害的,究竟是哪裡有害,也不知情。她的身分雖是私塾之後,但看著她時,總覺霧裡看花,不知花是何花,是否有毒性──

  曾經,在三少爺出事當天,他的胸口也不太舒服,起了不祥的徵兆,而現在不祥之感更嚴重,究竟是誰會因她出了問題,會是誰呢──

  ***

  「筆墨借來了,借來了!」翠玉興匆匆地跑進來。

  已經過了大半天,大通鋪的牆上貼滿了加工過後的壁紙。元夕生留在這裡的丫頭只有四、五個,過了晌午才大致都貼好了。

  荷珠磨著墨,不解說道:「這樣已經很好啦,乾乾淨淨的,要筆墨幹嘛呢?」

  「是啊,璿璣姊,我家都沒這間大通鋪好看呢。我們又不懂字,借筆借墨有什麼用?」

  璿璣露出笑容。「我們不須懂字。」她執起稍嫌粗劣的毛筆,脫了鞋爬上通鋪。「這是如敏的床吧?」

  「是啊。本來璿璣姊是睡在我身邊的,但現下換了荷珠──啊,璿璣姊,你在做什麼?」

  屋裡的丫鬟們張大了眼睛,見她在壁紙上下了筆,不像寫字,倒像在──畫畫。

  「你猜猜,我在畫什麼?」她回頭瞧了一眼如敏,再專心於畫上。筆觸隨性而自然,畫完了臉,如敏忽然輕叫一聲:「啊,那是我啊!」

  「對──對耶!好像如敏呢!」翠玉驚叫。雖然還不至於出神入化,但就是能瞧得出那是如敏了。「璿璣姊,你也會畫畫嗎?」

  「只懂一點,要談深就不行了。」以往也嘗試學過一點版畫,不過事實證明她的雙手並不靈巧,刻出來的版畫粗糙而好笑,便放棄了。

  回憶從前,不見得所有的記憶都是不好的,只是進了聶府後,便很少回想過去了。在聶府裡,她忙著應付所有丫鬟該做的一切,應付那個暴躁的聶封澐,應付應付著就少想了。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不知道中午他有沒有用過飯?

  雖然服侍他只有一、兩天而已,但也注意到他吃得並不多,泰半時候都在發脾氣。

  「畫完了嗎?好──好像我呢!」如敏興奮叫道,但又遲疑了下:「可──可我沒拿著梅花啊!」畫裡可愛的少女拿著一枝梅。

  「在我眼裡,你們年紀尚小,卻為家裡兄弟姊妹而賣身聶府,像極小小梅花,看似不起眼,卻能守過徹骨寒冬,散發自己的香味,」難得地,璿璣羞澀地笑了笑:「這是理由之一。而另個理由是我只會畫梅花,別的花我老畫不好。」

  如敏的眼連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璿璣姊──」

  「嗯?」她走到翠玉的床位,翠玉立刻跨上床,端坐在上頭,讓她仿著畫。她輕笑,沾了墨汁提筆往壁紙上畫。

  「我──我覺得──」覺得你好漂亮呢,雖然只是側面,但那一朵羞赧的笑容讓她失了神。璿璣姊真的不漂亮,至少在第一眼裡是如此。她們是同一批進聶府的丫鬟,在馬車上大夥都窩在一塊,那時只覺懷安漂亮得教人羡慕、教人自慚形穢,而璿璣姊就坐在角落裡,靜靜的不多話,但看起來就舒服,一靠近更覺她有種教人舒暢的氣味,但現下看璿璣姊認真地畫畫,就是教她移不開眼神──

  「怎麼啦?」璿璣沒等到話,側臉瞧她。

  「沒──沒什麼啦。」如敏的臉一紅,要說出去她只看璿璣璣姊的臉,心頭也會噗通噗通地跳,豈不教人笑話?「我──我是說,璿璣姊跟咱們一樣,不都賣身到聶府來的?我們為家裡的肚皮,你為賣身葬父,咱們都是一樣的苦,你怎麼只說我們像梅,卻遺忘了你自己呢?」

  筆停了一停,修長的睫毛遮掩住了眸裡的訊息。過了會,璿璣才淡淡笑道:「我都把這年歲了,就算是朵梅花,也是朵老梅了。」

  你把自己說得好老唷,如敏差點脫口說道,卻及時收住了口。即使她不識字、不懂畫畫,也隱約明白這話題不該再下去,至於為什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璿璣姊的臉色雖然未變,卻沒了方才畫畫時的醉心神釆。

  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是因為她二十二歲,過了適婚年齡嗎?她今年才十六歲,自然無法體會璿璣姊的心態,但無法想像會沒有人要璿璣姊。也許她沒有懷安的貌色,但就是教人想親近,也許她的年歲是過大了點,但就是因為璿璣姊二十二歲的年紀,才有這樣的智慧及教人舒適的態度,不是嗎?

  男人愛幼苗,卻遺忘了智能是隨著年紀增長,璿璣姊這樣很好啊──如敏一古腦兒地開始篩選了聶府裡的長工。她雖只來月餘時間,但也多少與一些長工熟識了,怎樣的長工才能適合璿璣姊呢?

  午後,窗子是打開的,風吹了進來,大致畫完了一排床鋪上的丫鬟相貌,璿璣便開始教們用豆綠雲母箋撕成小紙不規則地貼在上頭。

  遙遠看去,幾名畫中女孩像在水紋之中。

  趁著翠玉她們打打笑笑地貼上小紙時,她在紙迭裡翻出幾張高麗紙來。

  「璿璣姊,你又在做什麼?這樣已經夠好了呢,瞧起來像是許多仙女在水裡遊呢。」如敏離開那群丫鬟,走近她來,好奇問道。璿璣姊好像一塊大磁鐵,總是忍不住地想要親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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