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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飛哥說他去處理後事,不,他的意思是先鋪好後路。”方果生小聲說:“快點進來吧,別讓打更的瞧見,那可又要麻煩了。”

  驛夫們互看一眼,緩緩起身。方果生見他們個個沒拿武器,先是驚訝,後來再聽張大有道:“咱們改變主意了。”

  方果生揚眉。

  “放火省事又簡單,咱們都弄好了,一把火,毀得一乾二淨。”

  方果生瞧見地上果然灑著油。他的臉色微沉,然後嘿笑兩聲:“你們當放火是個好法子嗎?隨便逃出一個人,就有你們受得了。飛哥說,斬草要除根,不一個一個殺死怎能心安?何況我已經采得現銀藏在哪兒,你們放一把火,把銀子燒了,我還有什麼好處拿?”

  硬將他們騙進門內。早就預防萬一,從角落搬來一堆大刀。

  “一人一把,雙把也行。”

  “方兄弟,你真是準備周到啊。”張大有瞪著被塞進手裡,閃閃發光的大刀。

  “那當然,我做事一向講究細節,我已經在他們的井裡下了迷藥,保證他們個個昏迷不醒,很快地,你們的刀就會沾上血跡。”

  “先把那西門庭殺了吧!我老瞧他不順眼!”有人咬牙喊道。

  黑暗之中,方果生負責在前引路,他眸裡充滿冷意,臉上的人皮沒有溫度,即使冷風吹來,他也不覺得冷,這就是人皮面具最大的缺點啊。

  “瞧,前頭那間就是。”他停下,冷笑:“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這麼一刀斃命。即使他們做鬼也不知是誰殺的。”

  他的話無疑加重他們殺人的決心,方果生不用回頭也能察覺他們暴增的殺氣與貪婪,走到轉角處時,他忽地一愕,瞪著廊柱後逐漸顯露的身影。

  那身影靜靜地站在那兒,連動也沒有動過,唯一移動的是追隨著他身形的眸子。

  她不笨啊,應該明白他的暗示。為何大剌剌地站在哪兒?想嘗嘗被人殺的滋味嗎?

  他的手指輕微動了一下,要她快閃,她的目光卻緊緊鎖在他的眼上,讓他難以移開。

  還是她想說什麼重要的事?這關頭,她有什麼事比身家性命還重要?他想不出啊。

  “方兄弟,你在幹什麼?”愈走愈慢,而且好像在看什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眼前一花——

  方果生巧妙地擋住廊柱,食指掩嘴:“噓,小聲點,別驚動了這裡的狼狗。”見眾人立刻閉嘴。他煞有其事道:“老順發養了條狼狗,我方才就是看那條狗有沒有跑出來?雖然我一併下了迷藥,但總怕在狗身上發揮不了效用。”

  “這倒是,大夥小心點。”眾人見方果生沒有往前走的打算,互相對看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問:“方兄弟?”

  方果生咧嘴傻笑。

  “方兄弟……你身後藏什麼?”

  “沒有啊。”他很無辜地說。

  “你真是老朱找來的?你的性子好像不太統一。”

  方果生原要順口打哈哈:你我才認識多久,怎能看透我性子?

  隨即,他暗詛一聲。能讓一個粗漢察覺他前後個性上的不同,即使人皮面具依舊戴在臉上,他的易容也失敗得極為透徹!

  打他玩易容玩上癮後,從沒出過這種紕漏,簡直有辱他的紀錄。

  心頭火大,見張大有已有警覺,他反應很快,連連往後退,大叫:“不得了不得了了,有強盜啊!有強盜要來殺大人啊!”旋即反身撲向西門庭。

  西門庭一時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整個身子很狼狽地撞到地面。混亂之中,她見他狠狠瞪她一眼,破窗聲、激鬥聲,甚至還有哀號慘叫的聲音不絕於耳。

  “你是瘋子嗎?”他脫口怒駡:“我不是已經暗示你,不要出門!你以為你是誰?雙掌打遍天下無敵手?”

  “你果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她道,知他有心將這些人引到高官的房前,來個借刀殺人。

  皆裂的雙目怒瞪,好想把她活活拆骨入腹。

  “我殺人不眨眼又如何?該死的人就去死吧!留在這世上,有什麼好處,由得你指責我?”他罵,眼角瞥到居於劣勢的驛夫中,張大有往他殺來,顯然決心要跟他同歸於盡。他狠笑一聲,拾起小石往張大有的手腕擊去,刀飛落在他面前,他踩住刀柄,讓刀鋒彈起,直對著來勢無法止住的張大有。

  左手忽然被人拉扯,聶拾兒低頭一看,看見是她,氣得摔開,又瞄到她吃痛捂著左肩,他咬牙,左腳踢開刀柄,旋即狠狠送張大有一腳。

  十指握住又松,往前一躍,直接撲向被眾人護住的縣府大人。

  “大人,嚇死人了!”他嚇得渾身發抖。“小的也不過出來解個手,就發現這群盜匪闖進老順發,我嚇得躲在假山後頭,聽見他們要謀刺大人,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好挺之哥出來,我便趁機冒死警告大人。”

  略嫌驚慌的縣府大人看了地上的西門庭一眼,再看看被縣府護衛給抓住的幾名漢子。

  “你叫什麼?”縣府大人問道。

  “小的方果生,與聶拾兒是至交,聶拾兒乃朝中五府都督聶滄溟之弟。”

  那縣府大人恍然大悟:“這終於解了我的惑。原來聶大人將私信交給老順發,是因為如此啊!小兄弟,對於妄想謀刺朝廷命官的盜匪,老夫絕不輕饒。”

  換句話說,這幾人想要再見天日,很難了。

  先是讓縣府大人驚覺自己性命受到威脅,心裡已有不留活口的打算,後來再聽見他與高官扯得上關係,更杜絕了張大有任何申冤的機會。

  屢試不爽啊!聶拾兒暗笑,每個人心底都有最黑暗的一面,易容易容,易容的學問博大精深,變的不只是相貌,還得巧妙地挖出對方最黑暗的一面。

  等縣府大人一行人離開之後,他回頭看見西門庭慢吞吞地站起來,心裡又起微怒。

  “我從不跟蠢人當朋友。挺之,我無意讓一個自稱是我知己的蠢蛋,一次又一次找機會害死我。”

  她看著他,抿唇淡笑:“你要割袍斷交情?”

  “我……”他恨恨道:“我可以原諒你一次,絕對沒有第兩次!”

  “我記得你在信裡曾提過,你大哥身處官場,想先同流合污,必先將自己的真心藏到沒有人發現的地方,那時,你猜我在想什麼?”

  聶拾兒眯眼,然後沒好氣地搖頭。“我又不是鬼,怎知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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