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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她展顏開朗地笑:“我那個朋友的生死之交說:因為他長得很嬌貴,所以人人都以為他就是個嬌貴的大少爺,有時,連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外貌給騙了,以為自己就是那樣的性子。”

  “……這是你說的那個朋友的生死之交說的?”方果生的雙眼睜得大大的。

  “最後一句,是我補的。”她笑。

  “……”她果然認出他了吧。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要論觀察入微,世上的人比比皆是,為何只有她認出來?是她眼太利,還是他在她面前特別笨拙?他的自尊好受傷啊。

  “方兄弟,再過了兩個月我大概會回南京城吧。”

  “啊?”

  原本唇角眉梢處處是趣味的笑意,被有點無奈的笑、有點無所謂所取代。

  “從小到大,我沒想過要做什麼事,直到有一天,看見民信局在徵人,我就想,在民信局裡做事,可以四處跑,也許能為小弟找到良方。於是,我就做了,做到現在,一直恪守本份,可是,我二十了。”

  “你……還不算老啊。”

  “嗯哼,一朵花就算被層層包住,只要到了盛開的時期,仍然會有人聞香而來。”她笑歎:“就算一輩子想要處於兩者之間,終究,還是掩飾不住啊。”

  方果生想起方才高朗少不由自主地摸著她的頭髮。

  那種對異性的吸引,即使她極力掩飾,也會因她的年紀漸長而逐漸散發女子的氣息。

  連她都察覺到了,只好回老家嗎?

  不得不承認,她處事有著男子的爽快作風,又有女子的優雅,更有隨遇而安的特性;沒有男子的粗枝大葉,她也不計較人生得失……不會吧?才通信幾年,相處過幾日,就把她摸得這麼透?原來,他這麼注意她嗎?

  身側的五指微微勾起,成拳,家想要抓住什麼,然後驚覺自己的失態,連忙強迫自己鬆開。

  “西門哥哥,你要回南京……你笑什麼?”第一次瞧見她難以控制地“噴笑”出來。

  “沒,聽你叫一聲西門哥哥,我真是……覺得挺有趣的。方兄弟,你來老順發做得慣嗎?”

  “有得吃、有得住,很習慣呢!”他討好地說。

  “那就好。像我,雖然有什麼吃什麼,可偶爾,也想讓嘴刁一下。每當此時,我總想起我的至交,他曾在信上寫著,非美食難以入咽,可他又說他易容之好,世上無人可比,而他的易容,我是見過的。一個易容之技冠天下的人,一定很講究神韻、氣味、肢體動作,說話方式跟該有的飲食習慣,他常易容成旁人,我猜他一定得配合吃些他不喜歡的食物。”

  方果生臉皮抽搐。“西……西……”在她沒說破之前,他抱著一線希望,就是不甘願莫名其妙被她認出來。

  “別再叫西門哥哥,怪噁心一把的,叫我挺之就好。我大哥叫我小六,同事叫我阿庭,我這個字只有一個人在叫,我想現下他大概在天涯海角,搞不好這一輩子無緣再見了呢。”

  “挺之……哥,我、我剛聽順叔提到,今天晚上有個神秘客人來。”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他,等待下文。這人絕不會無故出現在這裡,必定跟今晚的客人有關。

  “這客人,據說是個官。”食指舉到唇間,方果生神秘兮兮地靠近她一步,隨即像聞到她身上什麼味道,神色雖然沒有變,但又巧妙地退了兩步,輕聲說:“他來做客得保密,你連其他人也別提啊。”

  “哦,好啊。”順叔有認識朝廷命官嗎?

  方果生微微垮了臉。這女人,也太無所謂了,至少得問問前因後果吧!

  仿佛看穿他心中抱怨,她又補了一句:“這朝廷命官來小小民信局做什麼?”神色表露趣味。

  方果生很有成就感地壓低聲音道:“據說,是朝中有高官傳遞私信,托老順發送這信,收信的官員為表敬重,特地選今晚來拿信。”

  她走近他一步,發現他很小心地倒退一步。她好奇問:“現在還有這麼清廉的高官,送私信竟然不托驛站?”

  “那當然,據我所知,是有這麼一個。”方果生的鼻子翹得老高。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的至交曾在信裡告訴我,他有一個大哥,位居朝廷高官,為官很惡毒很貪污,可是骨子裡是很清廉的,這麼充滿矛盾的話,我還是頭一回聽見。不知道是不是跟方兄弟嘴裡說的是同一個人?”

  他連有個兄長在朝廷做事都告訴她了嗎?那他到底還有什麼沒有說的?可惡!他寫信時必定被豬油蒙了心,才會把所有的事都不小心說溜了。

  “反正……”他清了清喉嚨,很可愛地說:“總之,挺之、哥,今晚你就別出房,拉屎拉尿都在屋裡解決好了……”他皺起眉,撫上肚子。

  “肚子不舒服?”她很好心地問。

  “是、是啊……”

  “有點急?”

  “滿急的,挺之哥……”

  “你放心,我回頭幫你拿紙去,你快去吧。”

  她的話方落,方果生便迫不及待一溜煙地消失在她眼前。

  “這人看起來很結實,可是外強中乾,動不動就跑茅廁……”她喃道,隨即又笑了出來。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心裡有點興味……興味之中有著淡淡的甜意。又見面了……她怎麼會這麼高興呢?

  §第七章

  入夜後的老順發,靜悄悄地。

  一抹黑影偷偷摸摸、躡手躡腳地潛往後門。他東張西望,確定大夥都已經入睡,然後悄悄拉開門閂。

  他探出門,看見大街空無一人。不會吧?這些混蛋這麼聰明?眼珠往左移,看見石敢當的後頭好像有影子,他暗暗咧嘴,輕喊:“是驛站的大哥們嗎?我是飛哥派來的細作啊。”夠白了,不怕對方聽不懂。

  果不其然,兩旁石敢當的後頭露出好幾顆頭。他咧嘴笑著,表示自己很和善,是自己人,通常這招很有效。

  “你就是捎信約今晚的方果生?”張大有小心地問。“老朱呢?怎麼打他離開驛站後,就再也沒見過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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