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那就是直路 | 上頁 下頁
一二


  他不驕不躁的說道:“當日,對方就是這種口音,應是南臨人沒有錯。”

  “再說一遍。”這一次,她緊緊盯著他的嘴。

  他毫不緊張,用動人的嗓音說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徐直直直盯著他的嘴唇,盯到他妝容下的臉皮都微微紅了起來,細長的睫毛垂下掩飾住眼神。

  周文武卻是連一眼也沒有看那伶人,就這麼看著徐直的側面,嘴角諷刺地揚起。

  徐直喃喃念著:“南臨人……真是南臨人?照說會做成骨器,應該與西玄人有關啊……難道是定居南臨的西玄人?”她的聲音過低,近乎喃喃自語。

  那伶人雖不解其意,但也知道此時正是他的機會,他試探道:“大姑娘要看舞嗎?我可跳給大姑娘看。”薑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徐直回過神,答非所問道:“教你們的班子在哪?”伶人的臉色微變看,忍了又忍,終於沒有再勸她看他以舞,他平靜道:“在寶元樓,一般晚間都有演出。”徐直轉向薑玖,道:“你去找學士館的顏學士,叫他上元寶樓一趟,說是徐直邀約,就約在那見面……”徐直跟學士館的人混在一塊常見,卻不曾跟哪個學士道什麼享樂的場所去過。薑玖尋思片刻,便道:“大姑娘,用我的名義邀約吧。”

  “你看著辦吧。”徐直想要擺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腕還被周文武拉著。她狐疑地看向他,一看見他的面具,她眼底染上狂熱,親切地說道:“阿武,你也一塊去吧。”

  前頭被擁塞住了,寸步難行。西玄新皇登基不過兩個月,京師的夜晚仍可看出喜慶的氛圍,尤其京師裡有天下聞名的學士館,本就有不少外國人來來去去,在這兩個月裡更是達到一個高峰,完全看不出在登基那一晚曾有過的緊張氛圍。

  元寶樓位於京師的商街上,所謂商街,並不是指販售一般柴米油鹽醬醋茶這類的商家進駐,而是夜夜笙歌的酒樓、戲樓以及青樓諸如此類的大型娛樂。還沒有到元寶樓,餃子就已經受阻無法前進,徐直只好下轎步行。

  不行道一個地步,待要再往前走時,就算是薑玖護著徐直,也會受到擠壓碰撞。

  姜玖自人群裡回來,面上微帶無奈。“大姑娘,有人在唱求愛曲,圍觀的人太多,一時散不了。”

  “西玄求愛曲?”徐直凝聲道:“是誰在唱?怎惹得這麼多人看?”

  “沒看清楚,不過似乎是一名女子唱起,後來不知怎麼的,一個接一個唱起。”有的還多女爭對一男唱,他真認為自己老了。薑玖再道:“離元寶樓就那麼點距離,除非大姑娘要會徐府改日再來,否則還是在這裡稍等半刻鐘吧。”前行不得,後轉巷子又被塞住,卡在中間,薑玖也無可奈何。“只要那班子還在,就等,等多久都行。”巷子說道、白華猶豫道:“大姑娘,你是需要定時用餐的,我們已經晚了很久了……”她跟同墨專負責巷子的飲食起居,可以說巷子身上每一兩肉都是她們養出來的。如今同墨在府裡養傷,陪同而來的只有薑玖跟這個沒有用的後院人,哦,還有那要求一塊來聽戲求改進的伶人。能夠注意巷子飲食的就只她了。

  薑玖尋思片刻,道:“等我一會兒。”他又擠入人群。

  白華緊挨著徐直身邊,不時有人擦撞過來,幾次被她擠開,連帶著徐直也被人撞到;撞了幾次,徐直都有些不耐煩了,突然間,一隻手臂用力拉過徐直,讓她站在自己懷前,徐直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阿武,你開始會侍候人了啊,這時好事。”周文武冷冷地看著她,突然俯下頭在她耳邊低喃:“徐直,你怎麼不去死死呢,我每看到你一次,心裡總是這麼祈求著。”被伶人拉回來的白華惡狠狠的瞪著周文武。

  徐直輕聲回道:“那的看老天爺有沒有聽見你祈求的願望啊。阿武,眼下新皇登天,歌舞昇平,你可有所感觸?”他死死盯著她。

  她伸出手愛憐地碰觸他的面具。“還記得以前算你半生淒涼的袁圖大師嗎?他是西玄最有名的神師,你早該有心理準備才對,怎麼還有野心妄想高位呢?”

  “別以為你應了袁圖的神算,他哪是神師,他根本就是神棍!”他眯起眼。“半生張狂,半生淒涼,好,很好,這都靈驗了我承認;但,徐直,如今我已如你所願,你說你會讓我助于不知名的山頭,埋骨異鄉嗎?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誑騙我?”

  “你若死了,只要到死都是我到的後院人,我自會履行承諾,將你骨落西玄。”徐直一字一句的說著。

  徐直從不說謊,周文武也是看中了她不說謊,若是說西玄現時還有誰能讓他信任……連他都不得不承認,他只信徐直。他嘲諷地掀起嘴角,站直了身子,道最後……原來他所求的,只能剩下來世嗎?

  多可怕的神棍,竟一一應驗了。哪怕他有滿腹的不甘、惱恨,最終都得走上那條路。

  他目光又落在徐直的頭頂上……這麼近距離看見她的發飾還是頭一遭,金色鳳凰在浴火中,真要說穿了,徐直從來就是個尊貴的鳳凰,哪曾浴火過?

  周文武忽然憶起過往他比她還要尊貴時,她總是對他視而不見,反倒奪位失敗後,這都已不知是第幾次兩人如此接近,近到他……再度聞到她衣上的熏香。

  原來,只有這樣才能靠近她嗎?

  他不自覺地深吸口氣,稍稍平復翻騰的心境。

  隱隱約約的女性歌聲吸引了徐直的注意力,她側耳聆聽著,早把身邊的周文武忘得一乾二淨。

  西玄求愛曲本是男子對心儀女子所唱,但不知是不是近幾年西玄男子仿起大魏人的矜持,主動唱的反而都是女子,因此一時之間也有西玄女子熱情無比的說法;這時,她聽見諸多女子在唱其中一個人的聲調。

  她輕輕仿唱著:“我有寬闊的臂彎,兒郎啊,你願不願意靠著我?我有豐盈的圓乳,兒郎啊,你願不願意摸……”她停頓,若有所思的問:“你們道,這時哪國人唱的?”她還沒有等到回應,這才回過神,白華與伶人皆是以震驚的眼神看著她,就連戴著面具的周文武,她都能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惱怒。

  她唱的很差嗎?

  這時,伶人搶先道:“只是西玄口音。”

  同時,周文武冰寒的聲音響起:“徐直,你是唱給誰聽的?你知不知道求愛去不能亂唱的嗎?”徐直直接跳過後面的問話,直盯著眼前聲音悅耳的伶人。“這時第二次,你又聽錯了。”伶人一怔。

  她又自言自語道:“西玄求愛曲是屬於西玄的風俗民情,其他國家也有屬於各自的求愛方式,願意改變口音來偽裝成西玄人,這就是所謂的入鄉隨俗、愛到深處無怨尤嗎?”雖不是什麼值得思考的事,但淺淺地疑問還是盤旋在心中一會兒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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