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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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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大人!」她喜道,見阮臥秋迎面而來,連忙扶住他。「阮爺,今兒個你看起來真是神清氣爽呢。」 這時她還能油腔滑調,多半是無事。只是他眼不能見畫,心裡畢竟有些不穩。 「掀畫布!」東方非道。 隨身武士上前掀開畫布,畫由右下角的朝服逐一顯露—— 阮臥秋聽見鳳二郎率先叫了出來,身邊的陳恩也低喊:「怎麼跟我那日見的完全不同?」 隨即,驚呼不斷。 「怎麼了?」他問。 「阮爺,你放心。我跟我的助手,可是卯盡全力呢。」哎啊哎啊,真想心靈相通,將畫面傳遞道阮臥秋腦海,讓他看看此刻臉色鐵青的東方非。 「這簡直跟真人沒有兩樣啊,果然不虧為民間畫王!」有官如此驚歎。 她扮了個鬼臉,純油畫的肖像在金碧王朝並不多見,連宮內大多也是依著皇帝的喜好,以中西混合的畫法,巧妙地將人臉部的陰影淡化,以略帶平面的畫技取代,讓肖像看起來並不那麼真實。 要是她,她可也不想在擺滿純油畫肖像的走廊裡走動,會活活嚇死她的。 「杜三衡!」東方非咬牙冷笑:「你說,本爵爺可是一開始就著了你的道?」誆他入了陷阱! 「大人,杜某哪有這份能耐?」她一臉無辜:「是大人一時不察,不小心誤以為小人的畫功就那麼一點兒。」 東方非眯眼瞪著她,隨即突然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說你要什麼?黃金千兩?還是美宅一棟?或者,你想要留名後世?」對他來說,全是小事一樁。不管她選擇哪一種,緊跟而來的就是他的報復了。 她直勾勾望進他那陰險到有些過火的眸子,輕笑:「杜某什麼都不好,只要求一件事。從此以後,大人過自己的陽關道,阮臥秋過他的獨木橋,兩不干涉,凡舉與他有關者,大人都不准動手,從此遺忘阮姓。」 「你!」頭一遭,在場官員目睹了東方非咬牙切齒。 「大人能在官場縱橫多年,撇開聖上恩寵,在待人處世上必有自己的行事作風,我曾聽聞,大人一諾千金,從不改口,還是大人打算就此毀了自己的信譽?」 東方非哼哼哼,一連冷哼數聲,哼得諸官濕了背脊。他冷笑:「好啊好啊,你真是看准了我嗎?東方非的信譽我可不放在眼裡,不過我說過的話必然做到。臥秋兄,這女人當真是你的好畫師啊,她讓我從此無法動你了!」 「大人,你若處心積慮就為了摘下「浩然正氣」的匾額,那麼小人立刻差人拿下,從此阮府裡永不放置任何匾額。」阮臥秋沉聲道。 「爺!」鳳二郎跟陳恩同時叫道。永昌城內何時有了阮府,這匾額就何時有的,一百年的歷史,阮府的骨氣啊! 東方非盯著他,薄唇依舊抹著冷笑:「臥秋兄,原來這塊匾額對你來說,已經是木頭了啊……你的堅持是軟化了,還是改放在心裡了?」 阮臥秋沒有答話,廳內在場諸官暗自面面相覷,不知這瞎子到底是誰,竟敢頂撞紅遍朝野的東方非,其中新任知府大人上前,暗示低語:「大人,您若不便動手,就由我派個名目——」 「這裡也由得你放肆嗎?」東方非一徑地冷笑。 「爺兒!」阮府老奴奔進來喊道:「外頭有公公說奉聖上口喻,請東方大人速回宮中!」 東方非先是一怔,隨即迅速看向阮臥秋,哼聲道:「你也會玩手段了嗎?」睨了一眼杜三衡,便拂袖走出廳外。 「大人!」她叫道。 東方非停步,頭也沒回地說:「今日本爵爺與阮臥秋之事,誰也不准插手,要讓我知道誰敢自作主張,私動阮府的任何一個人,就休怪本爵爺心狠手辣了!杜三衡,你可滿意了?」 「多謝大人!」她拱手作揖笑道。 淩亂的腳步聲紛紛離去,直到廳內遽靜,阮臥秋問:「都走了?」 「哎,走得一個也不剩呢。」心裡可終於放下大石了。她好奇注視他:「阮爺,你是使了什麼小計驚動朝中皇帝老爺?」 「不過是托個朝中朋友幫忙罷了。」他淡笑。 「說到底,阮爺你還是怕我跟我爹出了問題吧?若要我逃,只怕逃不出城門就被抓了,不如請在朝中有勢力的朋友幫忙。」哎哎,真不知該感激他,還是怪他不信她了。 他不予置評,讓陳恩扶他走到畫前。指腹輕輕碰著那永遠看不見的肖像。 「阮爺,當初你處心積慮想要拿徒兒換師父,現下你如願啦。」她笑道,目光落在他指腹,而後柔聲道:「現在你碰到的是你自己的眼睛,我爹來時你已蒙上眼,所以,你的眼睛是我畫的。就算你看不見自己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的模樣,可我看得見,每天我都會將你慢慢變得更俊俏的模樣刻在心版上,就算塞滿了也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你的肖像也會留傳後世,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剛毅的嘴形稍微上揚,他不太認真地罵道:「什麼俊俏?該是老態才對。」 人只有愈活愈老而已,虧得她這麼形容。 她笑:「阮爺,我心目中的你,可是英颯煥發,貌比潘安啊。」 「哼!」她油嘴滑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若是平日一定要斥她愛打謊兒,偏偏方才聽出她語氣中掩飾極深的真心真意。這女人真是……令他又惱又怒……又憐又愛……真是惱人! 他伸出手,她仿佛完全瞭解他心思似的,反扣他的五指,彼此緊緊交纏。他轉向廳內僕役,道:「去把鳳春找來。」再對鳳二郎與陳恩道:「近日之內,阮府從永昌城內連根拔起,遷居他處。你們若有什麼事,就儘早去處理吧。」 「少爺!阮府有一百年的歷史啊!」 「也不過就是歷史而已。若不走,永遠不會有新的開始。以為東方非篤定我眼瞎成盲,不成氣候,所以不曾動過我,他日我若從商再起,形成民間勢力,難保他不會自毀諾言;再者,應康城商機勃勃,舉家遷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爺,你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陳恩連忙表露真心。 阮臥秋淡淡一笑。「隨便你吧。」轉頭向杜三衡道:「杜畫師,我一直沒有機會跟你爹聊話,你扶我去見你爹吧。」 「好啊,你們年紀相近,一定有挺多談得來的話題。」她笑,瞧見他又皺起眉了。 年齡相近,將來卻要喚聲岳父大人,也難怪他會皺眉。想來真的挺好笑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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