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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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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你要進來嗎?」杜三衡朝窗處喊道。 「不不不,別讓他進來,他算是個男人,這麼晚進杜畫師的房,會不妥的。」鳳春輕叫,抱著新棉被進房。 鳳二郎向她扮了個苦瓜臉,而後就坐在外頭的欄杆上等人。 「這孩子!」鳳春笑道:「杜畫師,秋風快到了,我替你換上新被,好睡。」 這麼晚來換被,一定有事要求她。杜三衡也不戳破,合上這本看得很有味道的書,笑道:「鳳娘,你有喜事?」 「不不,有喜事的不是我,是少爺!」 「哦——是阮爺啊。「早該想到了。鳳春眼裡,就只有阮臥秋了。 「杜畫師,你記不記得今兒個來的貴客?」 「記得。是你家少爺的世伯嘛。」屏風搬來搬去的,也虧那田老爺有耐性。 鳳春一臉喜氣,定到她面前,高興道:「自從老爺過世,少爺雙目失明後,老爺在商場上的朋友與少爺幾乎淡了來往。」 「真市儈啊!」她道。 「也不能算市儈。初時,還是有老爺的好友過來探望,可惜少爺多拒于門外,久而久之就沒什麼人來往,直到今天,田老爺來了——」 「哼,還不是為了驗明杜畫師的身份才來?我瞧他差人小心翼翼搬著那屏風,搬來搬去的,我真想拿塊石頭丟丟看,看那老頭會不會飛身擋住?」不知何時,鳳二郎不甘寂寞,移到窗前來。 「小二!」鳳春瞪他一眼,轉向杜三衡又滿面笑容:「總之,田老爺發現少爺眼睛雖然盲了,可與他的小女兒挺配的,所以——」 「鳳春,你想得太美好啦。多半是那老頭還惦著風水師的話。」鳳二郎瞧杜三衡也不排斥聽這種事,便很多嘴地說道:「杜畫師,你是外頭人,不知道當年那風水師曾說阮府建在福地之上,三代之內必有人為官為商。少爺雖然辭了官,但好歹算當過官了,而那風水師說,少爺這一代共有二官一商。」 「二官一商?」杜三衡一頭霧水,笑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家少爺之下只有個妹子,啊,我明白了,原來是有私生子哪……」 「就算是私生子也不見得會是個男人。」鳳春低語,遭來杜三衡奇異的一眼。 「管他是不是男人,總之那田老頭心裡想什麼,我鳳二郎可清楚得很。他在想,少爺眼盲,可畢竟為官過,才氣是一定有的,外貌也俊俏,再加上這二官一商的誘惑……哼,小小姐足不出戶,遲早會是潑出去的水。那剩下的一官一商,必定落在少爺妻子的娘家裡,若跟咱們結姻親,嘿,說不定他兒子就會飛黃騰達,從此高官進爵。呸,也不想想他家兒子比得上我家小爺嗎?」 「這倒是。」她附和,然後迫不及待問:「那阮爺呢?」簡直在看好戲了。 「他還不知道呢。」 她眨眨眼,訝異道:「還不知道?」 「一定會拒絕的嘛,當然不敢讓他知道。」鳳二郎沒好氣地說,偷偷覷著鳳春。「少爺脾氣硬,我白天故意探他兩句,被他罵回來了……我想,搞不好他,他心頭另有計劃,好比先納妾什麼的。」 杜三衡點頭,當作沒有看見他的彆扭,笑道:「你說得也挺有道理。好吧,那敢問二位,現值一更天,到底何事找我?」 鳳春也怕驚擾她的夜眠,連忙道:「我本來想白天再來找杜畫師,可上午你要作畫,下午有時又不見人影,只好在這種時候找你。今天田老爺私下對我提起這事,要我暫瞞少爺,我想了一下午,不管婚事有沒有成,可阮府的確需要個夫人,而少爺除去雙眼不能看外,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的,所以我想請杜畫師幫忙,再替少爺畫上一幅。」 「還要畫?」再畫她怕露餡啊。 「當然工錢照給。」鳳春柔聲道:「而且不必那麼費功夫,不需要什麼油畫的,就像外頭那種肖像畫,將少爺畫得俊俏點就夠了。」 杜三衡應了一聲,說道:「是要求相親用的啊……」 「少爺一知道准會殺人的。」鳳二郎咕噥,語氣泛酸:「就你笨,不知道為自己多想點,打個夫人來壓自己,何苦?」 「這裡沒你的事,你少多嘴!」她轉向杜三衡,「杜畫師……」 「這點小事沒問題,過兩天把畫交給你就是。」她笑,順水人情她最會了。 等鳳春任務達成心滿意足離開後,杜三衡走到窗邊,瞧鳳二郎小心翼翼地走在鳳春後擋風,兩人雙雙沒入霧氣之中。 「唉唉,這對母子真古怪,最不古怪的,大概就是阮臥秋了。」實在很難想像那個脾氣動不動就火起來的男人,有朝一日會娶妻……即使娶了妻,也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沒有氣的年輕老頭吧。 理由很簡單哪,他或鳳春看中的,多半隻會是知書達禮的良好千金,娶回家後,想偶爾發發火,遇上逆來順受的妻子,也無處可發,只得一忍再忍,忍到最後,就提前變成老頭了。 光是想像,就讓她笑出聲了,反身走回桌前,拿回先前沒有讀完的書,一頁又一頁翻著—— 其實她也還有個疑問啊,如果他娶的真是守禮的良好千金,一個眼瞎、一個害臊,洞房花燭夜應該怎麼辦呢? §第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看見那仕女油畫屏風而生起的懷念,抑或心裡惦著那脾氣又臭又壞的阮臥秋成親後的下場,心裡樂得很,於是一向三更天才睡的她,任由手中的藍皮書滑落,托著腮,就靠在桌旁打起盹來。 房內,燭炎搖曳,暈黃的燭影在她的睡容不得上幻化不定。唇瓣緊緊抿著,像在睡夢中做著惡魔。忽然間,燭火搖晃得好快,將她在牆上的影子拉得扁長,杜三衡在夢中仿佛見到了什麼駭然的事物,猛地張開眼,瞧見燭火被風吹得幾乎滅了。 她暗喊不對,二郎離去前還很好心地關上窗……思及此,立刻轉往窗的方向。 頓時,她心口怦怦遽跳,臉色發白,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窗外……窗外有個鬼啊!她想喊卻喊不出聲來。這鬼正是每天她到秋樓的路上、所遇見的那名年輕男孩。 白天尚有好長的距離可以供她逃跑,如今晚上他歸緊靠窗口,仿佛隨時會穿牆而過,那泛青的臉、無色的唇間掉出過長的舌頭……說他不是鬼,誰信? 她打小就怕鬼,對誰都能膽大包天,唯獨就是被鬼嚇得沒膽——她曾想過,這輩子要是沒壽終正寢,肯定就是被鬼活活嚇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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