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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夫妻樹下訂誓盟的男女,生生世世都會再回到樹下相識、相知、相戀。他盼他與翩翩的緣分沒有用盡的一日。

  生生世世!他是多麼期盼,又怎會厭煩她呢?這個傻女人!

  成親之後,她就是他今生的娘子了。

  他的娘子——

  一大早楚、魚二府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尤其賓客如雲——以為瘟神的婚禮沒人來嗎?才怪。上回競賽讓多少人勒緊褲帶度日。今兒個好不容易有個盛大婚宴,就算沒交情的也趕來喝杯喜酒;至於祝賀禮嘛,就事頭一回婚宴沒成時所送的禮,夠經濟夠節省吧?

  不過,怎麼瞧新郎都是笑呵呵的?

  「八成是瘋了,不然怎跟上回一般,笑得這麼開心?」有人忽然說道。

  「呸呸呸!你可別亂說話。上回婚事沒成,這回一定成。除非這段姻緣遭天妒,否則沒道理成二次婚還沒法共倍連理。」想當初,那時新郎新娘同天龍幫結了仇,就不信這回還會冒出什麼幫來。

  瞧,新郎笑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了。

  「小狗子,吉時到了麼?」新郎笑呵呵地問道。現在小狗子成了蜜棗店的老闆,今天特地回府再當一日下人,順便推銷一下蜜棗。

  「快到了!快到了!」小狗子還不死心地再問一回:「少爺,你真打算娶魚小姐?你不怕她帶來的災難?」

  「若是伯她,也來不及了。」想起昨兒夜裡的誓盟,那嘴角盡是笑意。「對翩翩來說,我也不是什麼十全十美的書生漢;對我而言,她亦然。咱們本是凡人,哪能像仙人似的完美元缺?彼此心意相屬,能廝守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於其他,能改則改;不能改,彼此包容也不很好?」最重要的是以往認定她有諸多缺點,今兒個在他眼裡看來是這般自然。

  小狗子聞言,吸吸鼻頭,眼眶也紅了起來。

  「少爺,你真的變了,變得小狗子好生敬佩。原以為你到老都是軟軟弱弱的無能之輩,哪知一個翩翩姑娘就能將你七十二變,如今不但懂事理,而且也會為將來打算。你同翩翩小姐是天生一對;以往我老覺得她又笨又粗魯,簡直配不上你,可現下我也挺佩服她的,她是聰明不外露;竟然拿巴豆給冷捕頭吃……」言下之意是開始崇拜她了。

  「巴豆?」近日怎麼老聽到這瀉藥?才要詢問呢,那新娘子已迎進門來。

  「新娘來了,吉時也到。不快拜堂還等什麼?」那賓客們全哄鬧起來。就盼早一刻嫁掉長安瘟神,是早一刻心安。

  「翩翩……」他笑呵呵地迎上前去,撿起那結同心的紅色牽巾,輕步引她至堂前。低問道:「你睡得可好?

  昨兒夜裡四更天才送你回來是晚了些,婚事又向來累人,熬過了拜堂,回新房就可先行休息。」他的體貼讓她好生窩心。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原以為我魚翩翩的性子,最多也只能嫁給『相敬如賓』的相公,卻沒想到原先最排斥的反而是待我最好的。」她私下想著,想起早先他的懦弱和她的霸道,但如今好像互換性子了,只要一瞧見他,她就容易臉紅,也乖巧地回復他每一句話,這種心情好生古怪——

  「翩翩。」他溫柔笑道,一時教在旁的眾賓客看呆,一窩蜂的想擠上前細聞他倆究竟在說什麼悄悄話。「過了今日,咱倆在夫妻樹下的誓盟,就算實踐。今兒個我要再加一句,當日那三刀之痛,我是沒法代你受過,但將來每一日該由我保護你…」

  他才要轉身叫那唱禮官,忽聞外頭一陣騷動,像是臨時來了不相干的人——

  「這裡可是辦喜事的楚府?」問者是個白髮老頭,身穿官服,後頭跟著幾名差爺。

  魚翩翩掀了頭巾,困惑道:「他是來喝喜酒的麼?」

  她往年在官府中,也未曾見過這號人物。

  那楚天剛搖了搖頭,心中忽閃不安。

  「我壓根不識得他,怎會邀他前來?」語畢,上前一步,朗聲道:「這是楚府,您……」

  「咱家是宮中徐公公。」白髮老頭示意手下端了金盤上來,盤上有個紅色繡球。「咱家今兒個前來是特地傳皇上爺的口渝。誰是魚翩翩?」嘴裡是這樣問,目光早鎖定那一身新娘衫的姑娘。

  「我就是。」魚翩翩上前來回復,瞄見楚天剛臉龐不安,悄悄牽起他的手;

  說來奇怪,以往他一碰到她,不是臉紅就是鼻血流個不停,但近日情況好許多,曾私下問起他何因,他答得倒乾脆:「若不努力克制自個兒,成親之後豈不流血至死?」

  雖是一句玩笑話,也頗有幾分認真的語氣。

  此時側面凝視他,忽覺那並不只是一張好看的相貌,他是俊朗秀雅沒錯,眉啊眼的,全保精緻的雕刻品,但現在她不再稱羨,反而心頭像是被軟綿綿的不明物體給充實住,挺窩心也挺實在的,像許久飄泊的感情有了依歸。

  忽地,他的大手緊緊反握住她的。雖是小小動作,也讓她心口一緊,真想生生世世牽著他的手,這便是那所謂的愛情嗎?

  這還有什麼好遲疑的呢?向來不知動了心偽滋味,原來竟是又甜又酸又痛——

  那白髮公公瞧了瞧二人相依的模樣,咳了咳細聲道:「宣讀聖上口諭,特賜你們免跪。魚小姐,聖上念你救了小王爺——」

  「小王爺?我何時救過他了?」她沒好氣的插嘴,引起眾人驚呼。她不要命了是不?

  徐公公推翻了歷代沒一個好太監的說法,好心地提醒她:「魚姑娘,一個月前你曾在延平門外救了一名男子麼?」

  「有麼?」救人無數,都記不清了。

  最後還是小狗子拍頭大叫:「莫非是那李唐公子?

  當日他像狗似的躲在我身後,若不是翩翩姑娘及時救他,只怕現在他早曝屍荒野,遭狼給吃了——」話說完,發現那太監及身後的禁衛隊皆沒好臉色。不會吧?

  那姓李的真是小王爺?

  咳,怎麼大夥全突然離他有幾尺遠,還一臉驚駭?

  「他說得也不誇張啊,只是說那李唐像『狗』一樣嘛——」

  「他便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小王爺。」徐公公不急不緩地細聲道,特地加重那「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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